崔启昌
老家的房子盖在村庄南梢,往后挨着数七八排差不多一个模样的民房,便是大西沟的南口。顺沟而上,爬坡下崖,淌水过溪,及至去到大西沟的最北头,得花近一个钟头的工夫。
老家村子嵌在桑墩山、石山、黑山等几座不算高的山合围的凹地处。明洪武年间立村,鼎盛时村庄超 300 户,1200多口人。村子依山而建,村人辈辈躬耕为生,几百年间烟火气息缭绕弥漫,早闻鸡鸣犬吠,晚看霞红牧归,朝朝日升,暮暮月落。老家村子远瞧近看,犹如一帧画幅不大,但底色还算好看的山乡图景。村子既不固化静默,但也确实没啥风生水起的大动静。
小时候,我随父母住在外地,8岁那年回到老家。那时的我跟其他同龄者一样,不忧不愁,顽皮不羁。春暖时,乐意拉拽上几个小伙伴,跑到村北篮子顶的长阡麦地里仰头放风筝。炎热天,喜欢脱得光溜溜到村南河里扎猛子。秋凉时,进园爬岭摘瓜豆、砍甜杆嚼着解馋。落雪天,跟一帮调皮捣蛋的小伙伴满街巷里追撵,常常星星眨眼时才推门进家。虽然手脚冻得通红,但头顶上却氤氲着热气。
上学了,依老话说这个时候的孩子是长大了,该懂事了,应算是一个家庭中新的劳动力了。是的,乡下人家,家里地里总有干不完的营生。照着老家人所说,从打小学四年级起,我野玩的心思很快就磨圆锉平了。放学回到家里,除了写作业,再就是挤时间帮着家里做营生,替父母多分担一些持家的不易。也就是从那时起,我跟老家村西北角的大西沟较上了劲。
大西沟地势还算平缓,沟底经年流淌的溪水来自四五条大小不一的沟岔。雨季沟岔的水汇集后,大西沟也能发出激流倾泻的咆哮声,粗过碗口的柳树、槐树、白杨树被水冲倒,似乎不费什么力气。旱天,酷热难耐不说,好听的蝉鸣鸟唱,还有蝈蝈们爽快且有节奏的叫声都几乎按了停止键。我印象中有三四个夏秋季旱得不行,大西沟东西两面斜坡上的草稞干枯的点火能着。有一年,密匝匝的黑松林都一片一片旱死了。
我与大西沟较劲,是因为家里养的奶山羊。那些年,老家凭工分分口粮,而挣工分得靠劳力。我家劳力少,父亲在外行医,我和兄妹都上学读书,挣工分的担子几乎都落在母亲一个人肩上。父亲凭良好的威信,队里准许我家喂猪、养羊攒粪折算工分参与年底队里分口粮。“争得这份特殊难啊!多弄几只奶山羊喂养吧!”一家人围坐炕上吃晚饭时,父母商量的话语,我和兄妹听得清晰而又认真。“攒粪折算工分,少挨风吹雨淋哩!”母亲话没说完,心急的父亲就顺到下个话题。“明日逢尚庄集市,我托邻村赤脚医生给挑几只体格壮实的奶山羊牵回来吧!”第二天,父亲的话真得变成了现实。傍晚放学赶回家,我果真看到了拴在庭院东墙根的4只奶山羊。起初,我很喜欢憨态可掬、毛色雪白的奶山羊,一有闲工夫爱凑近它们,看它们似乎无精打采的眼神,扯拽它们的犄角和软乎乎的长耳朵。可是,兴奋劲儿一过我便由喜转恨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