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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来板栗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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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兴燕
  秋风一起,街角便飘起了糖炒栗子的焦香。老孙的炒锅就支在梧桐树下,锅里黑亮的铁砂翻滚着,裹着棕红的栗子哗啦啦地响。他炒栗子不用机器,就靠一柄长柄铁铲,手腕一抖,栗子便在锅里跳起舞来。有孩子围着看,他便拣一颗刚出锅的,用粗粝的拇指指甲“咔”地剥开,露出金黄的栗肉:“尝尝,今年新下的。”
  那香气是有形状的——— 它沿着青石板路流淌,钻进老裁缝铺的窗缝。周师傅正踩着缝纫机给客人改冬衣,闻到香味,抬头望望墙上的老黄历:“霜降该吃栗子了。”他的案板上摆着给女儿做的新棉袄,粉底白花,领口还缀着两只小绒球。女儿在北方读大学,来信说那里已经开始下雪。周师傅把信折了又折,最后塞进装针线的铁盒里,那里面还留着女儿小时候收集的糖纸。
  巷子深处的朱奶奶开始做栗子糕了。她家的石磨吱呀呀地转着,磨碎的栗子粉簌簌落下,像秋日的细雨。她做糕时总要哼唱一首老调子,歌词模糊了,旋律却还清亮。邻居家的孩子常趴在窗台看,她就切一小块刚蒸好的糕递出去:“慢点吃,烫嘴。”有一次,她对着空荡荡的院子哼了半天,直到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才想起小孙子已经随父母搬去了省城。
  镇东头的炒货铺最是热闹。老赵的柜台前摆着三五竹匾,糖炒栗子、盐水花生、南瓜子,各有各的香。他认得每一个老主顾——— 李老师要炒得老些的,王阿姨喜欢开口笑的,张爷爷牙口不好,专挑软糯的。有个穿校服的女孩每天都来买五块钱的栗子,用作业本纸包着,边走边吃。后来女孩考去了外地,老赵还留着那张她用来包栗子的数学卷子,背面有她演算的公式。
  山上的栗树林里,老秦正在捡落果。他的竹篮里已经铺了厚厚一层带刺的栗苞,像蜷缩的刺猬。他用厚布手套轻轻一捏,栗苞就裂开了,露出油亮的果实。有城里人来拍照,问他这树结的栗子甜不甜。老秦指着最大的一棵:“这树比我爷爷岁数还大哩。”说着掰开一个生栗子,脆生生地嚼起来,那声响惊飞了树上的山雀。
  我窗台上的陶罐里存着去秋的栗子,已经风干了,摇起来哗啦啦响。母亲来信说,老家的栗子今年结得特别厚实,她晒了些给我寄来。收到包裹时,发现里面还夹着一片枫叶,叶脉里仿佛还流淌着故乡的秋阳。夜里煮粥,我放进几颗风干的栗子,它们在米汤里慢慢舒展,像是重新活了过来。
  霜降那天,老孙的炒锅前排起了长队。周师傅给女儿寄去了新棉袄,领口悄悄多缝了一包糖炒栗子。朱奶奶的栗子糕出了新花样,用模子压成小动物的形状。老赵的柜台前贴了红纸,写着“新栗上市”。山上的老秦送下来一篮最肥的栗子,说是要给敬老院的老人们尝鲜。
  今晨推开窗,发现梧桐叶已落了大半。老孙的炒锅还在老地方,只是掌铲的换成了他的儿媳。炒栗子的香气依旧,却似乎少了些什么。我剥开一颗栗子,金黄的果肉在掌心微微发热,忽然想起童年时,外婆总把第一锅栗子揣在围裙兜里,一路小跑着送来给我。那时她的围裙上总有烧柴火的味道,混着栗子的焦香,成了记忆里最温暖的配方。
  原来秋日最深的滋味,不在栗子本身的香甜里,而在那些与栗子相关的人情世故中。就像周师傅铁盒里的糖纸,就像老秦嚼生栗子时脆生生的响,就像外婆兜着栗子跑过的那条长巷——— 这些比栗子更暖也更沉的往事,才是秋天真正的馈赠。当最后一片梧桐叶落下时,我们咀嚼的,又何尝不是一整个逝去的春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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