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宝华
老家的主食是大煎饼,成分主要是红薯面和玉米面等。小麦煎饼开始极少,后来随着生活改善也逐渐多了起来。
烙煎饼的设施器具十分简单:土灶上面覆一个油光铮亮的顶部略凸的铁鏊子即可,再加一把用于刮抹面糊的木齿,就可以开工大干一场了。
如果没有灶台,在村户院里平地上把三足鏊子一放也可简单凑付,做这活俩人搭伙配合最佳,当然一个人边续火边烙也可以勉强应对。
灶里填用的柴草多为麦秸秆,或者玉米棒子干豆秸,偶尔也有使用劈柴拱火的。
我七八岁时就开始配合着母亲有模有样地烙煎饼了:母亲端坐于灶台旁的木凳上,身边放一盆已经和好的面糊,待我把锅底的草料点燃让鏊子热乎起来后,她就先拿一块黑乎乎的油布擦拭下鏊顶,然后再从盆里捞起一把面糊揉成篮球大的面团,放置于滚烫的鏊子上开始转着圈滚动——— 此间手里的木齿还要不停地刮擦找平,等煎饼的表皮干硬边角微张,最后的工序就是用木齿铲起略显焦黄的成品,将之平铺在身后的高粱秆做成的大盖顶上。
烙煎饼时烧火工的技术十分关键:火小了鏊子发青煎饼不熟,火大了又容易摊糊,这就要求我两只眼睛不停地在鏊顶观察,手里的木棍也要随着母亲的提示随时地拨弄燃草的位置,争取让鏊子的热度始终保持均匀状态——— 这个活我干久了逐渐变得轻车熟路游刃有余,每次的“业务”都会得到娘的由衷夸奖。
烙煎饼是个体力活,费事费工又枯燥乏味,这时我最盼望本家的四奶奶来串门了。只要奶奶驼着背迈着小碎步来到灶间,必温和地“命令”我,“起来吧,我来烧火”……于是我瞬间得到解放一骨碌站起来便到村外撒野去了。
烙煎饼的时候也并非全是无趣,我也会经常利用火温烤点鲜玉米和老花生,甚至是一串蚂蚱几个蝉虫过把嘴瘾;当满屋子焦香四溢时我便迫不及待地颠动着烫手的“战利品”大快朵颐,直吃得手脸都是乌七八黑为止。母亲看着大儿子的窘态露出开心的笑容,偶尔也会递过来一个喷香的菜煎饼“助阵加威”。
后来,煎饼机开始流行起来,很多村民便习惯于吃那种方块状的瘦薄速食了。说实话;机器煎饼的“横空出世”虽让生活便捷了很多,但也失去了许多烙煎饼时的烟火味,更遑论它的口感远不及手工煎饼的纯正厚道。
时光荏苒,远离家乡多年的我移居杭城,没料到从小区骑车十多分钟就是个正宗的“临沂村”,街头巷尾有不少小时候常见的煎饼摊支起来:年过半百的婶子们沿袭着鲁南大地传统的工序,又让我很意外地吃上了久违的手工煎饼,重新目睹到了早已模糊多年的熟悉故影。
站在香气扑鼻的煎饼铺跟前,望着店内乡亲忙碌的身姿,恍惚间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幅昔日画面:雾气缭绕的厨灶间,母亲忙碌而微笑的身影忽隐忽现,灶台下一素衣少年正默契地往红彤彤的灶洞里填草拨弄,娘俩时不时地说笑声在狭小的灶房内回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