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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事儿
  

微微风
  冬天若是缺少了雪,就缺了一景。
  又到隆冬季节,而我却丝毫没有感受到冬天里的严寒。进屋就是暖气、空调,出门不是汽车就是公交。面对冬天,我们几乎是远离寒冷,不再被严寒所困扰,如此暖意融融的冬竟让我不知如何表达感慨。三十年前的冬天,让我无限怀念。
  自入冬以来盼望一场雪,几乎是所有人的愿望,而这雪迟迟不肯光顾,天像姑娘干裂的嘴唇,裂开了血口子。抬头望天,稀薄的云彩,无法酝酿雪的意思。
  好友发来照片说看看吧,我们这儿有雪了。哈,刚刚泛白的地面上,写满故事。湿过地皮的雪竟然能让她如此雀跃欢喜,她的兴致也带动了我的情绪。随即,友又发来图片,说这雪是人工造的,顿时我没了开始的兴奋。老井
  转眼之间,半生年华,少年光阴已成繁烟,如今仍旧热情未减的我,不知道还有多少岁月可挥霍?多少陈年往事可随意想象?多少记忆仍然继续发酵?只怕是,再繁艳盛大的往事,也渐成为单薄年华里最奢侈的怀念了。那口老井就随着我的童年深深地藏在我的记忆里,陪我度过了无数个春夏秋冬。
  身体弱的孩子不好养,妈妈说要在姥姥家过三年。于是每年的寒暑假,我都会因这种理由被送到姥姥家。想想现在,我生活里藏着很多的甜蜜和美好,都来自那个年代。三年的时光沉淀了我所有的喜乐,是一笔丰厚的财富。那是我最开心、最无忧、最野性、最有分量的童年。
  去年深秋,我与妈妈去看望老舅。老舅的家刚刚搬到新修的旅游大道旁,村里改造,整村集体搬迁过来。三十多年过去了,老舅老得没留下一点当年的影子。妈妈和老舅聊天的当空,我走出老舅家门,走到岭上那一处辨不出眉目的小村庄,村里已经被拆得四零八乱,寻不到以前的痕迹,刚刚下过雨的路上泥泞不堪,我打着趔趄去寻那口老井。
  这口甘甜的老井滋养着整个村庄,没有人能说出井到底有历经多少年代,有多深。姥姥都说她一出生时这口井就已经存在了。
  井很深,黑黝黝的见不到底,常年湿滑的大理石板上长满青苔,泛着深邃的光,不敢轻易踩在上面。下雪的冬天,村民们自觉地在上面撒上锅底灰,生怕滑倒。没有谁家的孩子会轻易到这里玩耍,我都是随着姥姥打水的时候才敢过来,通常是不敢靠前一步,只能趴在井沿上瞅瞅,以满足好奇心。
  夏天,村里的男人不到河里去洗澡,河水留给女人们。井里的水清凉爽快,他们都围在井边,用木制的水桶勾上钩子“咣当”一声,甩到井底,一桶水上来,浇在身上,你远远就能听到他们爽朗的笑,还有“凉快”喊声。这就是男人,庄稼地里的汉子。
  老舅家的大表哥那时不过十六七岁,他也会在这群人里面显摆一下威风,以证明自己是男子汉,也会用一桶清冽水浇在身上,舒服得冒鼻涕泡,也跟着喊一声“凉快”,回家后老舅妈拿着笤帚疙瘩在堂屋里等着呢。我躲在姥姥的过道里惊诧地看着,大表哥疼得吐着舌头“嗤嗤”地笑。姥姥说:还没长成形呢,净跟着瞎作业,不打他不长记性。老舅家和姥姥家临墙,有一个门口,方便两家来去。老舅家西边搭了一件杂草房,饲着羊和一群鸡,还有一棵高大的梧桐树,风吹来的时候,宽厚的树叶在树的高端飒飒地响。老舅不是姥姥亲生,是姥爷弟弟家的孩子,很小的时候就失去娘,是姥姥一手拉扯大的。
  冬天里无论下多大的雪,都不关我事,雪通常是下在夜里,一盏昏暗的煤油灯下,我揣着冰冷的小手,躲在姥姥家炕上打着瞌睡,在纹丝不动的夜晚等一场雪。姥姥说,雪落无声,下雪的夜晚都静得出奇,于是我便不再缠着姥姥讲故事,等那场雪。雪没等来,我却睡着了,一觉醒来,透过蒙了油纸的窗棂,我看到外面的世界亮堂了,惊喜的我急匆匆穿好衣服,窜到门口。堂屋至锅屋的路上,姥姥三寸金莲踩下的脚印就像倒卧的三角,深一脚浅一脚,踩出一道风景。姥姥要烧水做饭了,水缸里的水上冻了。
  雪没过姥姥的脚踝。姥姥把绑腿布重新缠了缠,把大裤裆棉裤使劲对折了一下,紧了紧束腰绳子,对我说,缸里的水冻住了,你舅舅估计这个时候还没起床,不叫他了。姥姥说话的当儿给我戴上羊角帽,穿上有股膻味儿的翻着羊皮的棉袄出了门。姥姥要带着我去井边打水去。
  井在姥姥家后,离姥姥家有两个胡同的距离。我和姥姥深一脚浅一脚踩着雪,那雪到了我的小腿肚,我拔出一只脚时,小狗跳了进去,找不到了。姥姥毡帽下已经冒出了
  水珠,我不知道是融化的雪还是汗,伸出冻得通红的小手给姥姥擦去,姥姥用袖子给我擦了一把脸,我看着姥姥满脸褶子里藏着柔和的爱意,这是我看到的至今最美丽最慈祥的皱纹。
  井的周围已经被雪覆盖。大雪天里,还没有人来打水,路上两对脚印,一对是倒三角,一对是小棉堆,一深一浅。井很深,冒着热气,我不明白冷得冻掉下巴的雪天,井里怎会冒着热气?姥姥把绳子拴在水桶上,趴在井边,十分小心地把水桶沉到井底,只听到扑通扑通两声,姥姥摇晃着绳子,费尽全身力气,提溜上了刚没桶底的一点水。水溅到雪地里,砸出坑坑洼洼小洞,姥姥把冒着热气的水倒进我拿的水小桶里,说够烧一壶水的了,先使着吧。冒着热气的井水温暖我冰冷的小手,我忘记去问姥姥为什么井水是热的。
  我和姥姥颤颤悠悠地提着水桶往回走。这一来一回的脚印,印在厚厚的积雪上,宛如一行五线谱,在白皑皑雪地上格外耀眼。那时候我唯一担心的就是:这么厚的雪,什么时候能化了。厚厚的雪,掩着门扉,压在茅草屋上,如箭一般的冰凌挂满屋檐的两侧,堂屋没有炉子,只有一口大锅支在厨房里,顺着烟道通到堂屋里的大炕上,暖和着呢。那两扇门吱吱扭扭推开的时候,姥姥已经把饭端到我的眼前。
姥姥
  姥姥是清朝末年出生,那个年代她能写下自己的名字,很是了得。我也奇怪了,看着姥姥缠着的小脚,总是在问姥姥的名字,总是让姥姥把她的名字用我的铅笔一遍一遍地写下来,写在我的方格本上。我在担心什么?我是怕姥姥会不小心忘记自己的名字?还是怕我忘记姥姥的名字?姥姥歪歪扭扭的字体像是比我写的要好:高连梅、段高氏。我问姥姥为什么要有两个名字,姥姥说:她很小就来到了姥爷家当童养媳,那时姥爷很小,比姥姥小几岁,都不懂事。姥姥的妈妈说,在娘家叫高连梅,到了婆家了就要随人家姓,这家人有粮食,可以养活她。于是姥姥就成了段高氏。
  姥姥娘家隔壁就是地主家的私塾,姥姥有幸成了旁听生。那时旁听不是进教室旁听,只能在墙外听着富人家的孩子念着“之乎者也”,念着“关关雎鸠”。姥姥灵气,拿着柴火棒,跟着在地上划拉,就这样一横一竖的能划拉自己的名字了。
  姥姥真的很灵气,这是无可非议的。至今我还真没有听见谁能说出这样有水平的话来。倪萍写了一本姥姥语录,记载了姥姥的一生经典。我的姥姥一样出口成章,而且都是那些适时谚语,无论说什么话都能用上,一套一套的很有哲理。只可惜我不懂事,一句话也没有记录下来,让这些经典流逝在岁月之外,遗留在姥姥故去的世界里。
  忆起我的姥姥,想说的话很多很多,若用文字来叙述,估计几篓子字也写不完。
  姥姥豁达、开朗,平和、近人。在我生命的最初,走进我的世界。她用慈祥的眼眸接纳我的到来,接纳我生命的全部。我睁开眼睛最初接触的是白雪皑皑的世界和姥姥温暖的胸怀,我没有理由不爱姥姥和给予我生命的父母以及那个冬天。
  姥姥很苦,不懂事的时候就开始裹脚,小小的人儿,小小的脚丫生生被裹成“粽子”。姥姥疼得昏过去几次,醒来后继续裹着。若是稍稍松开,姥姥的爸爸就会打她。我痛恨那个年代,心疼着姥姥,又庆幸自己生在新时代。同样是女孩,我真的幸福极了。
  姥姥小小的年纪就给姥爷家当童养媳。姥姥的婆婆非常严苛,拿她当小奴隶一样使唤,稍有不慎就挨呵斥,姥姥依然顽强努力平和地生活着,像一株生命力极强的极花,在苦难的日子里开花,结果。
  姥姥一生所爱都是为了孩子,她有限的生涯都是围绕着孩子操劳。孩子密集得像熟透的栗子,咕噜一个咕噜一个地生着。那个年代能生不能养,不生又不能避孕,只好一年一个,姥姥的乳房像两个大口袋垂到腰际,儿时的我在寒冷的冬日时常把脸贴在姥姥的胸部,温暖如怡。
  姥姥最后的一个儿子,在不到二十岁时送到淮海战场上成了英雄,为解放全国献出了年轻的生命。所有人都瞒着姥姥,三年后姥姥在一个寒冬的夜里知道了实情,哭得撕心裂肺,一夜之间白了头。坚强的姥姥醒来后,面对苦难深重的生活,毅然挑起贫困潦倒的家庭,照顾着七个孩子,而这七个孩子中只有两个是自己亲生。我坚强不屈的姥姥,用其善良无畏,走出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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