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  首页 -在线投稿 -往期报纸 -常见问题 -帮助    
  文章搜索:
鲁迅文学奖获得者·夏立君·专题
时间、空间、人性,文章的细腻与苍茫……
——关于《时间的压力》的对话
  

彭程 夏立君

编者按:
  八月金秋,硕果累累。这是一个收获的季节,一个充满希望的季节。9月30日下午,市委书记齐家滨会见了鲁迅文学奖获得者、日照作家夏立君。齐家滨代表市委、市政府对夏立君同志表示祝贺时说,夏立君的散文集《时间的压力》获得鲁迅文学奖,在我市文学精品创作历程中具有重要的里程碑意义。
  夏立君是日照报业传媒集团(日照日报社)高级编辑,曾任日照日报副刊部主任,他获得文学大奖也是日照日报社的喜事。为落实市委、市政府号召,引导和带动更多的年轻人投入到文艺创作当中来,本报集大家对谈、创作心路、印象记等几个侧面组成专题,展示获奖作家夏立君的创作风貌和精神品格,为广大读者的国庆佳节送去一份文化大礼。
  文艺是时代前进的号角,最能代表一个时代的风貌,最能引领一个时代的风气。
  全市文艺工作者要继续深入学习贯彻习近平总书记对文艺工作的一系列重要指示精神,以夏立君同志为榜样,勤奋学习、深入生活、扎根人民,不断创作出更多高质量的文艺作品。


  彭程:作家,评论家,光明日报社高级编辑。出版散文集《急管繁弦》《在母语的屋檐下》等多部。曾任茅盾文学奖、鲁迅文学奖评委。
  夏立君:作家,高级编辑,现居日照。以《时间的压力》获第七届鲁迅文学奖。
  彭 程:夏兄好,祝贺获鲁奖。
  你在作品中把“时间”突出出来,不难理解。你把时间当作一个恢宏又细微的尺度了。个体的人只能生活在时空的一个节点上。你提出的“时间单元”概念,给人印象深刻。古今实际同处一个“时间单元”。它的核心是人性的共通,是时间长河中不曾变易的人性根基,让人想到“太阳底下无新事”。这一点使得与历史人物的对话成为可能。
  夏立君:彭先生好。同为副刊人,很荣幸能有此交流。
  从时间的连绵不断来讲,古人、今人不过是处在时间那端与这端的人。“时间的压力”也就是生存或存在压力。“时间单元”可大可小。越是不肯敷衍此生的人,越珍视时间,越易感到时间的压力。古今同理同情。我确信,起码在人类能用文字记录历史后的这数千年内,人性并无实质性变化。更不用说更小时间单元内了。这的确是与古人对话可能,得以实现的前提。
  我生于沂蒙山区一个闭塞村庄,村里识字的人很少,家里也闻不到什么书香,我却自读初中时即立志当作家。我的文学追求,一开始就与历史阅读兴趣相关。一些很简单的历史读物,就会引起我儿童少年式的苍茫感。这或许就是创作《时间的压力》的远因。创作一定程度上就是拜访童年,让童年成长。“童年时间”是缓慢的,后来的时间越来越快了。
  彭 程:你的写作提供了鲜活的在场感,从“历时性”中辨认出并强调了“共时性”。这一点不但对写作者是不可或缺的前提,对读者也是至为重要的。你的在场感的实现,首先是你真诚地打开了自己,深入历史时空里的场景与人性,不是简单地到达某个遗迹,发一通感慨或戏说。对“人性”的探测通约了整部作品。可以说,经由一条熟悉的人性通道,借助“同情的理解”,而得以进入了幽暗陌生的历史深处,进入不同历史人物沟壑万千、大相迥异的内心世界,直面他们的困境和挣扎。当然,前提是作者的这种剖析解读必须是真诚的郑重的准确的,且是具有洞察力的。令人欣慰的是,你很大程度上实现了这一点。
  夏立君:追求在场感,必须先打开自己,也只能以人性为“通约”。打开自己,郑重地对待古文本、对待古人,以自己的情怀呼应古人情怀。若对古人都不能真诚,对活人的真诚恐怕更是个问题。没有一朵鲜花需要镀金,没有一位古人需要后人的虚情假意。有些人是连鬼连神都想哄骗一下的。
  “历时性”与“共时性”,我这样理解:作者是否有能力将“个性”或曰“个体性”,表达为“公共性”,即解读古人能否引起今日读者共鸣。这是文章能不能站住的根本问题。出发点若不是关怀眼下这个世界,何必叨扰那些长眠者的安宁呢。
  彭 程:这本书你写得很苦,花的是笨功夫,感受与思考都是萌发生成于文本与史实探究之上。这就避免了此类作品中容易出现的空疏浮泛。这种对历史真相的呈现,辅以文学化表达的羽翼,自然便能够高翔远举。可以说,你这作品实现了史、诗、思的三位一体。譬如写陶渊明,将他比况为一棵独立于天地之间、吐纳宇宙风云的树,缓慢、静穆而自然,指出他给中国文化的库存中增加了一个“田园魂”,将人类比喻为“怀乡团”,因为“故乡、田园的深层意蕴正是自然、自由这一人类根性”。这样的修辞与思考方式,显然有助于让主题表达臻于深化和生动,有利于实现说服力与感染力。当然,要到达所向往的境界,必然要经历艰辛乃至惶惑。
  夏立君:写此系列之初,好多文友都表示疑惑。他们都是好意。虽已坚持写作几十年,却感到有好多东西处在模糊隔膜状态,需要一个成系列的深入读写来打通。我觉得,完成一个古人系列是比较靠谱的途径。历史散文领域,确实早已名家云集。但我有我的自信。若只能成为滥竽充数者,我会十分瞧不上自己。退一步说,若写不出属于我的东西,权当逼自己读书了。
  选择了近二十位自先秦至明清的代表性人物,原计划三个月左右读写一人,可是实际每一人皆耗时半年甚至更久,时间少了就是不行。交此书稿时,连计划的一半都未完成。一旦动笔,一两万字文章很快就能完成,而研读打通,产生冲动,则需要漫长时间。
  陷入较深惶惑时,我这样对待:一是放弃,研读甚久却不写的人物有好多位;二是扩大阅读思考范围。海德格尔《荷尔德林诗的阐释》及论文《人,诗意地栖居》对我解读陶渊明等古人,福柯《不正常的人》对我解读李斯、商鞅等古人,阿德勒、费洛姆等人的心理学著作对解读李白等古人,都有大帮助。没有西方现代哲学、心理学的映照,我所追求的解读境界难以实现。我们的传统确实未产生“我们的”现代哲学、心理学及其他现代文化,只好用“拿来主义”。
  彭 程:作品为证,有理由认为,你形成了自己独特的美学风貌。从作品中,既能感受到你的澎湃激情,亦能感受到你的理性力量。你似乎喜欢那么一种“单人独骑”境界。生活上、美学追求上,或许都有这种倾向吧?
  一个人的本质,要向他倾情投注的对象中找寻。写作可能是最应具备这一性质的劳作。历史浩瀚而渊深,这些人物所承担的文化和人性的信息丰富而复杂,对他们的长久瞩目,势必会深刻地影响到你的胸襟情怀、价值关切,影响到你的文学观念、表达方式,以及更广阔意义上的美学取向。我时时能感受到文中的苍茫、雄浑乃至粗砺,又有细腻、婉转底子。有时,可以速读,而更多时候,一不留神,就感到错过了什么,需回一下头。你用文字走很远的路。你喜欢曹操,应当就是喜欢他的苍茫吧。
  夏立君:不好说他人如何,我的审美追求是比较模糊的。标举追求什么未必能表达出什么。作品的审美风貌一定是作者个性与文化素养的综合呈现。写作的确是必须亮出个体本质的劳作。写作而想隐瞒个体本质,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我大约的确比较向往苍茫的审美境界。三十多岁时,我在新疆喀什工作生活过三年。我常放弃乘飞机往返山东的待遇,一个人不断换乘各种车辆,一次次游荡于古老的丝绸之路。一个人,望向遥远雄伟的雪峰,一个人,行走在见不到人影的沙漠戈壁。我就是愿意一个人上路。稍一热闹,往往就感觉什么都没了。曹操的诗文,就是一人独对苍茫宇宙。曹操有千军万马,但精神上绝对是单人独骑。大作品必具大时空,必苍茫。《史记》《红楼梦》如此,《登幽州台歌》《兰亭集序》等亦如此。后者是篇制小却苍茫无限的大诗文。“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这是把过去、现在、未来看作一个“时间单元”了,这里包含着极苍茫又极细腻的情怀及人性洞察。常常是越苍茫越细腻。
  若能在解读重塑古人的过程中,重塑革新作者个人,并以此激励更多读者追求有意义的人生,我将是十分欣慰的。
  彭 程:不难觉察你对鲁迅的热爱。《时间的压力》中对历史和传统的拷问和反省,闪现着鲁迅作品的某种色调。鲁迅作为一名“暗夜里的思想者”(阎晶明语),毕生在彷徨中呐喊。不难看明白你在历史人物解说中的现实寄托。
  你说要将古人系列先停下来。如果说在历史题材写作中,寄托点什么相对比较容易表达,那么在下一步可能进行的现代或现实题材写作中,如仍然延续这种关切的话,会以一种什么样的面向、方式和姿态呈现呢?依托历史的言说,与对现实的直接书写,这中间似不会有鸿沟。但毕竟不一样。
  夏立君:前段时间刚读了阎晶明先生的《鲁迅还在》,同时重温了《呐喊》《彷徨》。不管人们怎么对待鲁迅,鲁迅已融入中国现代传统是事实。鲁迅有激烈批判传统的一面,亦有活在传统中的一面。鲁迅抄古碑、撰写中国小说史略、整理嵇康集等,下功夫很深。鲁迅这代学人的命运与担当都是非凡的———背负沉重的传统,遭遇西方文化的强刺激,得以暴发出耀眼的光彩。如果我的作品多少具备点鲁迅精神,那我就太荣幸太欣慰了。我将理解传统养育出的杰出古人,当作对抚养自己传统的一种回报。回报不是膜拜。反省、警鉴是中国古史传统。对待历史,反省不能缺位。个体如处于完全无反省状态,这人迟早必入困顿之境。放大了看,亦是如此。我想,一位中国作家,当他要写点什么的时候,若能读一读鲁迅,或至少想一想鲁迅,起码能免于过分媚俗与浅薄吧。
  古人系列读写计划虽未完成,但费时已超过了我的规划。必须停下来。历史与现实之间的确不会有鸿沟。没有历史参与的现实是不存在的。若有较强大的文学表达能力,自然是能体现包容性的。世上有生机的事物,既能生存于沃野,也有能力夹缝中求生存。文学有尊严有硬度,亦有它的柔韧性。策略上的调整是必要的。十多年前了,有一年时间在一个镇里挂职,较清闲,就写了六七个小说,大都发了,《小说选刊》还转载了一个。回味一下,感觉写小说易愉快。小说能让作者在作品里隐藏或部分隐藏,散文创作则只能把自己交出。当然,这不能排除高明的作者能在散文里隐藏自己。
  彭 程:折桂鲁奖,你说感到意外。你自称“创作成就不高”,若用数量来衡量的确如此。但能够凭借有限的作品而获奖,也反而更能够映照出作品质地的扎实优良。荣誉也会成为一种压力吧?各种活动、笔会、出书的邀约估计会联翩而至。另外,获奖会不会影响今后你的创作方向?
  夏立君:我的创作方向应当不会因获奖而有明显改变,但对写作心态会有影响。有些作家对题材有较强的稳定性执着性,有些作家则有较大跳跃性。我应当属于前者。即使我“跳跃”到小说写作中,恐怕也脱不了散文写作中形成的方向与氛围。今后的时间里,会另有一种特别的“压力”。应当写出更好的作品,对得住鲁迅精神,对得住这个奖,也对得住自己为文学所经受的磨难。
  我迟至50岁始能进入专业创作。幻想中的黄金创作期只能确定在50—65岁左右。对这块时间怎样分配使用,我不能掉以轻心。感觉差不多已老了,而文学创作似乎才刚刚开始。太阳底下无新事。这是旧话。太阳每天都是新的。这亦是旧话。

 本文评论                                        评论数()  更多>>
评论正在加载中...
 发布评论
最大长度:500 还剩:500
更多>>  日照日报近期报纸查看
 
  本文所在版面
【第 B4 版:专版】
  本文所在版面导航
·时间、空间、人性,文章的细腻与苍茫……
版权所有 日照日报社 联系电话:0633-87795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