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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忘童年少年时
(连载三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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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传玺

  此时,路上行人已很少。我们将进村时,突然从树后蹿出两个穿灰色军装的人,大喊一声:“站住!什么人?”一个用步枪冲着我们父子,一个蹿到我们跟前,用手摸索我和父亲的腰部,意思是查看有无武器。父亲连声说:“我们是老百姓,是好人,是找朋友来的!”又说:“我是来送孩子上随营小学的!”那位搜身的军人要我们跟他到连部去。连部里面走出一位长官,看了看父亲,大声说:“老三!”父亲定神一看,说:“小叔!你怎么在这里?”原来这位长官不是别人,是涛雒北门里的张珣礼。年龄比父亲稍小,与爷爷同辈。他说他在十六团当通讯排排长,因排里有两挺旧机枪以保护电话设备,人称“机枪连”。父亲就把我想上随营小学的事说了一遍。小爷爷说:“十六团在‘公路北’时办过随营小学。开到‘公路南’前,已经放假,人员都遣散了。没见说复校开学的事。”又说:“钟连吉改名叫钟伯奇,栈子人,我认识。不过他有‘八路’嫌疑,已被整肃,一年多不见了。”他建议说:“丁冠五是‘书记官’,李团长(李延修)很尊重他。他比较了解情况。请他做介绍人比别人都强。”丁冠五是涛雒北三里右所村人,抗战前,他在涛雒盐场公署任“文牍”,与父亲有“同事”关系。父亲很赞成小爷爷的建议,小爷爷派他的勤务兵领路,我们走了半小时就进了后崖下,到了“书记(秘书)处”门口。
  勤务兵在北屋门外,喊了一声“报告!”屋里出来一位青年,问:“干什么的?”勤务兵说:“这位先生来见书记官!”青年问父亲:“你是哪里来的?”父亲尚未回答,我高兴地大声喊:“丁履贤!丁履贤!”丁履贤高兴而又迟疑地问:“小家伙!你怎么来了?”原来,丁履贤是涛雒东南街人,与我上私塾是同学,他是大学长,比我大七岁。但他不认识父亲。我告诉他,同来的是我父亲。勤务兵回前崖下,我们进了“书记处”。
  国民党的制度,书记是秘书,书记处就是秘书处。十六团的书记处只有五个人:丁冠五是上尉书记,相立堂是少尉书记,丁履贤是准尉书记,另外两人是勤务兵。丁冠五对父亲的到来很热情。关于对我上学事,他说:“秋后开学不开学,现在尚未决定。因为最大的难题——— 给养不足。如果给养有了着落,随营小学可能开学,我可以介绍传玺入学。如果给养解决不了,就不会开学。那时,传玺只能另想办法了。你们来一趟也不容易,你(对父亲说)休息几天,先回去。传玺可以留下来,等等看。在我这里吃饭不成问题,可以放心。”这天晚上,在书记处吃晚饭,是勤务兵张太厚到副官处打的饭:馒头、白菜熬豆腐。晚上,父亲在里间炕上睡觉,同睡的是三位书记。我跟勤务兵张太厚在外间打地铺,就是躺在一个草帘子上。门口虽然点着一根大艾绳,可是蚊虫很多,被咬了一夜。
  次日清早,未等开饭,父亲即告别丁冠五,离开崖下,回栈子去了。行前向丁冠五、丁履贤“多多拜托”。两位丁先生很给面子,满口答应。父亲嘱咐我要尊敬两位丁先生,按照亲邻关系,称他们作“丁伯伯”和“丁叔叔”。要我称勤务兵张太厚作“大哥”;并主动帮他烧水、打饭,与他一起吃饭。凡事多向他请教。父亲走后,我是就这样做的。
  书记处名义上有五个人,但有一个勤务兵已18岁,派到沂水去受军训3个月,尚未归来。实际只有4个人。丁冠五好睡懒觉;相立堂是车沟村人,离家近,常回家;丁履贤年轻,好串门,所以比较清闲。丁履贤的毛笔字写得很好,他要外出时,总嘱咐我“好好看门,多练练字。”我就答应着。常来书记处写字的有两个人:一是徐景西,徐家大村人,是十六团的军需处主任,少校军衔。他是日照县立初级中学毕业,旧书底子很好,能写会画。书记处的墙上挂着他用行书写的古诗条幅,其中有李白、苏东坡、李清照等人的诗词。二是牟子衡,大羊圈村人,是传达长,上士军衔,上过几年私塾,喜欢到书记处利用现成的笔墨纸砚练字。这几位一到书记处,我就要主动“让位”,给他们烧水泡茶。因为张太厚患脚气病,涂的药有硫磺味,所以一切勤杂事都让我干。后来副官处的大伙房停办,原有伙夫分派到有关单位办小伙房。书记处来了一个姓刘的伙夫做饭,丁履贤让我帮刘师傅烧火。这位刘师傅的气派很大,他对我说:“我是来给书记官做饭的,我收你当徒弟,你好好地跟我学手艺,保你以后有好日子过。”我天天在他的指挥下,烧火、劈柴、挑水、洗菜,无所不干。有一次没有盐了,他让我向房东家借碗盐,我拿着碗到隔壁房东家。韩大姐一人在家,她给我挖了一大碗盐后,将碗往地上一放,向我嫣然一笑,指着地上那碗盐不说话。我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就问:“干什么?”可是她只笑不答。我不好再问,就端起盐碗回到厨房,并把刚才的“故事”向刘师傅讲了一遍。刘师傅听罢笑着说:“这,你就不懂了!这叫做‘不接缘(盐)’。不过,你还太小,对你接不接,没有必要。”当时,房东大嫂也在厨房里。她插嘴说:“小张这么个大个子,谁知道他多么大!十二三岁的男孩子就不能‘接’,小张总比十二三岁大吧?”我说:“十四岁!”房东“呵”了一声说:“这就对了吧,不能接!”刘师傅和房东一开始的谈话,我还不太懂,有些惶惑。后来我才明白:这是崖下村一带旧的风俗。虽是这样,我后来很不想和韩大姐打交道,总感到与她碰面有些不好意思。
  我在十六团,天天打听有关随营小学开学之事。可是客观情况给我的印象是:只有我一个人关心此事,其他的人似乎都不知有此事存在。连我父亲再三拜托的丁冠五和丁履贤两位,我每次询问,他们好像都已将此事忘记。后来天气渐凉,我的单衣既脏又破,一双旧布鞋底早已穿孔,沙石刺脚,走路疼痛。好容易熬到阴历八月底,父亲来了。丁冠五还是那样热情地接待了父亲。但他告诉父亲,十六团因筹集“给养”困难。随营小学“暂不开学”,只办原来的“干部子弟小学”。他又低声对父亲说:“形势很严峻,鬼子可能要扩大战争,你们不必指望随营小学,最好回涛雒上学。你注意,这是我的真心话。”父亲告诉我:栈子一带的几个村子都在日寇特务的控制之下,栈子小学的老师都已南撤了。父亲和母亲已离开小东栈子,回到涛雒,与爷爷、奶奶同住。奶奶很想让我回家。父亲说了这一些,我明白大势已去。就这样,我告别了书记处的诸位先生、勤务兵张太厚和刘师傅,悄悄地离开后崖下村。天将上黑时,我和父亲赶到涛雒北门,父亲凭“临时良民证”把我领回家。奶奶搂着我大哭,我也大哭,好像做了一场噩梦。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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