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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良崮散记

  高军
  我和孟良崮是很有缘分的。父亲曾在山下的林场工作,我们就长期居住在那里。我出生在那里,长在那里,一直到三十岁才离开那里,直到今天我也会经常回去,一次次登上孟良崮。
  孟良崮的最上面是一块块耸立的石头,高低错落毫无规则地排列着。想从这一块到另一块上面去,就得爬上爬下,反复攀援。石头与石头之间的缝隙,有的宽一些,有的极窄,侧身都很难过去,只能绕到另一面再想办法攀登。
  用现在山顶的状况来判断,孟良崮并不具备崮型地貌的典型特征,但却是一座相当有名气的崮。我发现,孟良崮上石头是花岗岩,而其他崮几乎都是石灰岩。经过多次观察,我觉得孟良崮顶的模样是大自然风刀雨剑反复砍削改变的。很久以前山的最高处同样应该是石质圆形崮顶,一圈壁立的石头悬崖下面连接着长长的山坡。但在历史的长河里,一块块石头逐渐被劈下石崖,让它改变了形状和容颜。现在前、后山坡上那些被绿树半遮半掩着的兀立石块很多都是从山顶滚落而来,所以与很多叫崮的山相比,孟良崮山坡上的石块是最多的。
  孟良崮山系旧称芦山山系,呈西北—东南走向,西起沂南县岸堤镇的岩山,终于沂南县砖埠镇的大山肚子,蔓延42公里,平均宽12公里。孟良崮主峰是这个山系中的一座,海拔536米,位于沂南县孙祖镇境内,其东南为芦山,东面为雕窝,西北部立有纪念碑和“击毙张灵甫之地”标志。大崮顶海拔571米,西部的大庵顶海拔575.2米,属于孟良崮山系的最高峰。
  孟良崮有着丰厚的历史文化底蕴,是一座符号性和标志性的山峰。它沉甸甸地矗立在我的心中。
  这里有三个精美的传说。传说之一:因山上鹰雕成群,狼狐出没,开始这座山叫鹰狼崮。北宋时期,孟良在此竖旗安营扎寨后,得知山下小镇有个恶霸时常搜刮钱财,残害百姓,就下山杀了这个恶霸,释放了被监禁的无辜百姓。这些人跟着孟良一同上了鹰狼崮,四方饥民也纷纷前来投奔。后来辽兵大举进犯,孟良带领众人随同杨家将英勇抗敌,名声远扬。为了感念这位英雄,人们将鹰狼崮改名为孟良崮。这里也留下了孟良跑马梁、拴马石、试刀石等多处惟妙惟肖的遗迹。
  还有一个传说:孟良崮的峭壁上长着一种神奇火葫芦,五百年开花,五百年结果,五百年成熟。打开成熟葫芦口会喷出火焰,是一种很厉害的武器。八仙听说火葫芦成熟就都跑来抢摘,腿有残疾的铁拐李迟到一步只摘到众人挑剩的那个最小的。结果七个饱满的葫芦都还没有彻底成熟,只有铁拐李的成熟得好能窜出火焰。铁拐李背上的那个葫芦,就是在孟良崮上摘的呢。后来,又是多少年过去了。一个牛倌发现孟良崮的悬崖上爬着茂盛的葫芦藤,垂挂着的大葫芦离人只差四指但怎么够不着,他忙搬来一块大石头垫脚,但站上去后还是差四指够不着,怎么垫也是始终差四指,就是摘不到。他恼羞成怒地挥起赶牛鞭猛抽过去,几片破碎的葫芦叶落下来,整株葫芦从此后不见了踪影。
  孟良崮爆出大名是因1947年国民党军重点进攻山东解放区时,其整编74师被解放军彻底消灭在该山,这就是赫赫有名的孟良崮战役。该战役粉碎了国民党军的“鲁中决战”计划,对挫败国民党军对山东解放区的重点进攻具有决定性意义。
  在这次战役中,我华野四纵三十团副团长黄竞英勇牺牲。在攻打孟良崮主峰的战斗中,他胸部中弹,被送到战地医院抢救。当时该团二营长也受伤入院,两人需要同时手术,但医院血浆仅够一人使用。生死时刻,黄竞毅然决然地把血浆让给二营长,自己却因流血过多献出了年仅26岁的宝贵生命。黄竞牺牲后,战友们在他贴身衣兜里发现一封鲜血浸透的家信,那是12天前妻子写来的,告诉他家里一切都好,小儿子已学会叫爸爸。看到这里,战友们嚎啕大哭。多年后看到这一事迹,也让我热泪滚滚。
  孟良崮是一座英雄的山。我父亲与它结缘开始于1958年2月,这年4月上旬,孟良崮要作为临沂地区治山的样板进行治理,地、县领导高度重视,县委书记李守克亲自坐镇孟良崮,地委常委、副专员张清波亲率工作组参加战斗,驻临沂解放军部队近2000名官兵开上孟良崮,和当地百姓一起,经过15天突击,5天扫尾,投工20多万个,完成了1万多亩的治山任务,被称为第二次孟良崮战役。
  记得小时候,家中有多幅黑白照片,有的是战士和当地百姓向荒山开进的情景,有的是他们在山中挖鱼鳞坑、修梯田的生动场景。在这次集中治山开始的前夕,父亲和另一个同事被从孙祖苗圃提前派往书堂村准备筹建孟良崮林场。集中治山结束后,更艰巨的任务是把整治过的地方都栽上树。他两人租住在老百姓家中,一边选择地址准备盖林场的第一批房子,一边组织当地百姓在春季的大好时光里上山栽树。他俩去苗圃运来苗木分给百姓,在保质保量栽上树以后,再结算工钱。不久后,林场正式建立,上级派来了林场负责人,又招来了一些工人。
  父亲在这座大山里工作了一辈子,1965年7月3日《大众日报》第2版发表的通讯《今日的孟良崮》中对我父亲有零星的珍贵记录:“林场工人高开芳说:‘英雄们能在这里消灭敌人,我们就能把这里建设好!’。”
  经过几十年的治理,曾经寸草不生的孟良崮变得郁郁葱葱,山险、林翠、石奇、洞幽。还成为了第一批国家级森林公园。
  父亲去世后,我也离开了那儿。但我对那儿有着太多的感情,一直坚持每年几次回到我们家原来所在的地方。尽管房子早已不在,但我还是会默默地站一会儿,然后找块我家曾在上面晒过地瓜干的石头,坐下来沉思一阵,然后再悄悄地离开。
  现在正是夏天,孟良崮上树木青翠,山溪淙淙,夏花怒放,百鸟齐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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