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其芬
　　清明节，女婿回老家祭奠奶奶，回来时拿出两包山菜芽放在我面前说：“这是我姥姥给你的山菜芽，是她特地上山采摘的，当年他们上山打游击就靠吃这个充饥。用它做蒸包特别好吃。”听完女婿的话，心想，不就是一把野菜嘛，有什么好的，还当成贵重东西了，顺手塞到冰箱旮旯里。转念一想，她这是要提醒下一代艰苦朴素的精神要发扬。难得她一份心意。
　　我小时候家里人多粮少，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勒紧裤腰带艰难度日。为了细水长流，半是糠菜半是粮，本着忙时多吃，闲时少吃，忙时吃干，闲时吃稀的原则，入冬就开始把秋季收割的地瓜秧，用碓反复卡细，用罗筛出细面掺上地瓜面蒸成窝窝头，地瓜秧稍上锅炸，切成碎末反复淘洗后，加上少许豆子面蒸成渣腐。地瓜秧、地瓜稍子也不能保证满足供应，一个漫长冬季，地瓜干、地瓜秧、地瓜稍子就基本吃完。人们兑付缺粮的措施就是粮食不足瓜菜代，瓜菜不足野菜补。正月天还是寒风料峭，只有向阳的地方开始化冻，苦菜、荠菜、蒲公英等有限的几种争春野菜开始萌发，刚露出嫩芽就被人们挖到菜篮子里，回到家接着煮到锅里，吃起来有一种嫩嫩的清香，吃了一冬天黑黑的地瓜秧稍子，吃上鲜嫩的野菜倒感觉新鲜。到三四月正值青黄不接，是粮慌紧要关头，人饿不择食，靠野菜充饥，沟沿边、低洼地、岭头上水红、扁初、马齿苋、苋菜、白蒿、面条菜、婆婆蒿等等，全部被扫荡一空，地里长的供不应求，就开始吃杨树叶、洋槐叶，洋槐花、榆树叶，树上长得都吃光，就开始吃青草。掀开锅盖一看是野菜，让人倒胃口，实在难以下咽，又不得不吃。吃的两腿无力，两眼冒金星。食不果腹的年代能有食物填饱肚子就不错，哪还有挑选的份。
　　一次，山后堂姑送来小半篮子山菜芽，加少许盐清水煮熟，不苦不涩，柔软爽滑，如同美味佳肴，本来就不多，吃起来又顺口，很快被吃光，全家人不舍地放下筷子，恨不得再来上一锅才好，岂不知这些也是堂姑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吃过山菜芽我回味无穷，盼不得天天能吃到，顾名思义山菜芽只能长在山里。心想：山里人真好，还能吃到这种好东西。
　　1971年初冬，我被分到下湖公社任教，下湖公社是地地道道的山区，层山叠岭，却美其名曰为“下湖”。（后改名为尹家河公社）公社驻地就建在山坳里，只有一条南北通道连接山外。到下湖的当天晚上，仰头观天却见一个奇怪现象，感觉天空变的很小，天穹好像倒扣着的一口锅，被四周的山支撑着，人被扣在锅底下边，只能看见锅底大小的天空，稀疏的几颗星闪着寒光，好像透不过气来。
　　第二年开春，发现山间小路上长出嫩生生的山菜芽，如获至宝，立即摘了一大包，迫不及待的上锅煮，久违的嫩芽醇香扑鼻。津津有味地咀嚼着，幸好来到山区，可以吃到山菜芽，美味的菜芽使我对山有了好感，随着气温升高，满山遍野都长出茂盛的山菜芽，让我喜出望外。当地人告诉我，山菜是木本落叶植物，春天发出嫩芽，逐渐长成枝干，富含碱性，所以嫩芽柔软嫩滑，刚生出的嫩芽吃个新鲜可以，但不可多吃，在饥肠咕噜的年代不得已用它充饥，但凡有其它可食之物就尽量不吃。自此对山菜芽不再眼馋，不再青睐，改变了对山菜芽的看法。再到春天山菜芽蓬勃生长却熟视无睹，不予理睬，把山菜芽随意踩到脚下也不解心疼。
　　放东西嫌冰箱挤，把冰箱旮旯里的几包山菜芽剔出来打算扔掉，放在手上掂量来掂量去，倘若扔掉，岂不辜负了采摘人的一片好意？就按女婿说的做成蒸包满足他一回。先发面醒着，开始剁五花肉，山菜芽剁成末，佐料一应俱全，搅拌均匀，整理完毕动手包，包好接着下锅蒸，半小时后，锅里散发出香气，待打开锅盖后，白生生、油滋滋、圆鼓鼓的蒸包浓香扑鼻，禁不住香气诱惑，夹起一个就啃了一口，香喷喷、油滋滋、满嘴流油，好吃！果然好吃。吃后仔细回想，好吃是应该的，白面皮，五花肉内加了花生油，山菜芽被肉包裹，精工细做岂有不好吃之理。
　　不曾想，山菜芽堂而皇之进入超市，各大超市均有销售，备受中老年朋友青睐。开春一上市，上了岁数的人争先抢购，为了买到早茬新鲜的菜芽，一早直奔超市，在摊位前挑三拣四。边挑边发感慨：“以前没钱吃，天天是半顿糠菜半顿粮，稀汤寡水，现在手上有了钱又不敢吃好东西，还是要野菜伴粗粮。”这种感慨发自内心：少年时贫困交加，吃糠咽菜，吃饱肚子别挨饿就算满足。青年时期定量供应勉强达到温饱。建国三十年后，取消定量，粮食完全放开，大米白面敞开吃，生活水平如芝麻开花节节高。进入壮年，已经不满足餐桌上的大鱼大肉，还要油炸红烧，变着花样上顿吃了下顿吃，赶上好时代，手中有了钱，吃的潇洒，吃的高兴，大吃特吃尽情吃，把从前没吃到的好东西统统都补偿。几十年吃下来已步入老年边缘，高血压、高血脂、高血糖美其名曰的“富贵病”找上门来。事物总是这样：缺了不可，过了便错。
　　“富贵病”是敲门砖，打开缺口就危及大脑与心脏，身体开始走下坡路。人们猛然醒悟，脾胃已经适应了粗茶淡饭，加之上了岁数脾胃功能衰退，习惯了粗茶淡饭的的脾胃换成高油高盐高脂肪的食物，纷纷告急，久而久之酿成疾病。所以开始亡羊补牢，采取补救措施，回头再吃野菜，野菜中含有粗纤维，发挥粗纤维的功能刷掉多余油脂，期盼身体恢复健康。
　　现在生活水平大幅度提高，和几十年前相比发生了翻天覆地地变化，手里有了钱，市场供应丰富，为生活创造了丰富优越条件，值得欣喜。有好身体才能享受好日子，没有好身体再好的日子都等于零。即便是在富足的条件下，还应注意粗细搭配，少荤多素，营养平衡，不能过于追求精细。
　　病从口入，“富贵病”便是一口一口吃出来的。那么，在日常生活中，一口一口饭菜都要为健康而吃。“富贵病”使上了年纪的人们饱受折磨，力求用菜篮子减少病痛。近年来，生活水平一路飙升，鸡鸭鱼肉应有尽有，吃的好上加好，“富贵病”呈现低龄化趋势。改革解放后出生的富二代从一开始接触食物就是高档食品，享受的尽是美味佳肴，讲究吃的要有香味、咸味、甜味，胃口越调越高，怎么舒服怎么吃，怎么刺激怎么吃，高档美食不离嘴，压根就不想粗粮野菜进口。固然有条件吃好，固然不舍得让下一代吃糠咽菜，但是，生活是一个漫长历程，不能只满足于眼下畅快淋漓的大吃大喝，适量添加野菜粗粮调配为长远着想很有必要，不要等病找上门来再叫苦。亡羊补牢为时已晚，把狼堵在门外才是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