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贞虎
近日做了一个梦,梦中在吃儿时的锅巴,醒来后就去超市买,在美味糕点中,竟然有标着“小时候味道”的柜摊。锅巴种类真是多,大大小小包装的各种锅巴,有海底、刺猬、卧龙、松鼠等十多个品牌。折开精美包装,金黄亮亮的小片状,说明书上介绍了原料配方和营养成分,都是以现代工艺完成的淀粉膨化食品,令人失望,不禁令我怀念小时候的柴火锅巴。
我念小学时,粮油虽然有定量指标,但市场上还是什么都有卖,母亲以柴火煮饭烧出的锅巴,天天有得吃,有时为了吃上最有味的锅巴,我会跟着妈妈到市集去买当年产的新米。卖米的箩筐挑担在青石板路边摆了一长条,米不用十六两秤,是用“斗”“升”来量,在卖米人的竹篾箩筐里,我用木瓢往一个锥形的斗里舀米,真好玩。
有时还要买一升糯米,那“升”是用竹筒做的,我就用一双手捧着米往竹筒里灌,灌满了就是一升。那天,妈妈就会给我烧出香喷喷的猪油锅巴,和煮得黏稠的糯米锅巴粥,放点红黑的片糖,那时还没有听说有白砂糖可卖。
烧柴火是为了用生铁锅煮饭,而要得到一块金黄黄的锅巴,必须掌握火候。当米开了锅,用铁锅瓢舀出米汤,盖上锅盖,退出柴的明火;最后用剩下的火慢慢焖十分钟左右,当闻到有米饭香气,就代表饭熟了。这时把饭装到一个木制的饭盆里,就可以用锅铲铲下一块又圆又大的锅巴。
如果焖饭的火太小或时间太短,就没有锅巴;火太大,锅巴烧糊了;如果饭煮得多,一块锅巴就像洗脸盆那样大,贴锅底的一面金黄黄,还隐现米粒的影形。我们是在一个十多户人家共享的大厨房里料理,除了锅碗瓢筷和切菜声响,就是小孩子们围着灶台高兴地叫喊:“吃锅巴啦,吃锅巴啦!”
有一次,几个小伙伴跑到我们家的灶台来看,那是因为我喊了几声“锅巴烧糊了,锅巴烧糊了”。我帮妈妈烧火焖饭时心急,就用吹火筒吹燃灶里的柴,烧了一会儿,锅巴的中心一大圈被烧得焦黄黑糊。妈妈没骂我,还笑着说:“嘿,难得烧一次糊锅巴,糊锅巴煮粥吃了祛湿、治胃胀,治脚气病。”那一餐饭,妈妈用米汤煮了半锅黑糊糊锅巴粥,我和妹妹、二哥吃得嘴边都沾了黑糊。从那以后,又香又能治病的糊锅巴粥,就在大厨房里传开了。
每到大厨房里临近米饭煮熟时,各家的小孩子都去守着自家灶台,等待母亲铲下锅巴。小伙伴们各自拿着一大块锅巴跑到门外去吃,有的在锅巴上抹上豆腐,有的夹着腊肉,也有的伴着酸豆角吃,各有各的吃法,像是锅巴大宴。
大家不分男孩女孩,相互交换着尝味道,那时我们品尝出友好纯情的味,也品尝出儿时的欢心和妈妈们的笑声。记得有个小胖胖,他妈妈搓的锅巴团,味道天天有变化,他妈妈每次要他多带上几个小锅巴团,分享给我们这群小伙伴;咸锅巴团抹了猪油和盐,外面油亮亮,吃起来香脆,而抹了红糖的锅巴团则是甜甜的。
我妈妈还向邻居学了油炸锅巴,将锅巴掰成小块,放到垫有稻草的大竹篾筛里,然后放到屋后的小院晾干,干后再收藏到大瓦罈子里。到了除夕夜,拿出晒干的锅巴放进油锅炸,一块块锅巴炸得金黄,锅巴的米香、菜油的清香,在屋里飘散着浓浓的年味。
柴火锅巴吃的花样有很多。上世纪70年代,我们小镇上出现了像大炮一样的爆米花机,旁边摆着一个手拉风箱,不少人新奇地拿着大米去爆米花。有人说爆米花机是大米扩大器,也不知是谁第一个就拿着晒干了的锅巴试着去扩大,爆米花老板开后门买到了糖精,爆的时候放一点点进去,爆出的甜锅巴扩大了一倍,香脆爽口。
但到90年代初,柴火锅巴随着时代变化慢慢隐退了。那时时兴烧煤,烧柴的灶台改换成煤灶,从此,城镇里的柴火锅巴没有了,乡村里也慢慢走向城市化。
直到今日,市场上出现的锅巴虽然味道很美,但不再是从前的柴火锅巴味,遥远的锅巴才是历史的原汁原味,是儿时成长中一段难忘的美好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