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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照烟火 早市大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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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慧卿
  久居江南再回日照,若错过晨曦微熹中的早市大集,心绪便似缺了一角。当东海之滨的第一缕金晖温柔拂过大地,这方寸天地便呵欠着舒展筋骨,悄然苏醒,宛如一幅徐徐铺展的市井长卷,蒸腾着滚烫的人间烟火,亦沉淀着亘古如斯的岁月静好。步入其间,便似潜入了城市脉动最温热、最原始的源头,感受着生命最本真的律动。
  一进菜蔬区,蓬勃生机便撞入胸怀。摊位井然,新摘的瓜果凝露欲滴:翠玉白菜叶脉如镂;金锭南瓜憨态可掬,卧于箩筐;紫晶茄子油光饱满;沾着湿泥的胡萝卜、水灵灵的菠菜挤挤挨挨,无声宣告着泥土的慷慨与四时的恩典。菜农倚筐而立,黝黑的脸膛是风霜镌刻的印记,笑意却如新叶般纯粹澄澈。他们粗糙双手捧出的,何止盘中餐食,分明是土地最本真的馈赠,是对“一粥一饭当思来处”最朴素的诠释。
  循着市声深入,喧嚣鼎沸的肉食区赫然眼前。案上,猪肉红白相间,纹理如画;牛腱筋肉虬结,暗藏劲道;羊肉色泽温润,膻香隐隐。肉铺老板多是手脚麻利的汉子,手起刀落,骨肉分离,砧板便成了铿锵的鼓点,敲响一日生计的序曲。主妇们指尖掂量着家人的口味与欢欣;饭馆采办目光如炬,心中盘算灶台即将翻腾的风云。刀光肉影间,交织着生存的粗粝与对温饱最虔诚的守望——— 关乎千家万户灶膛里跳动的温暖,是生命能量最直接的传递。千百年来,人类最原始的获取与满足,历历在目。
  肉香犹在鼻尖萦绕,一股鲜咸的海风便裹挟着浪花的问候涌来——— 那是水产摊的领地。活虾在浅水盆里弹跃,溅起“碎玉”;银鳞闪烁的鲅鱼、黄花鱼挤卧碎冰之上,眼珠晶亮,凝固着大海最后的澄澈;梭子蟹于竹筐中张牙舞爪,吐着不甘的泡沫;蛤蜊、蛏子在清水里慵懒吐纳。摊主的手上功夫干净利落,网兜一抄,秤杆一扬,几尾鲜鱼或一兜活虾便妥帖入袋。这来自深蓝的慷慨献礼,即将化作舌尖至味,让日照人的味蕾深处永远萦绕故乡潮汐的咸鲜。
  若论勾魂摄魄,当属那热气蒸腾的吃食摊点。油锅“嗞嗞”作响,金黄油条在滚烫中膨胀出酥脆的空腔;蒸笼白汽氤氲,刚出笼的包子暄软喷香,肚腩鼓胀着诱惑;新烙的大饼焦黄油润,麦香肆无忌惮地弥漫。尤以日照烤排最为勾人——— 面团经巧手揉捏、炭火深情炙烤,表皮绽开金黄的酥脆铠甲,内里则层次分明如千层书卷,浓郁的麦香混合着原始的炭火气息。这弥漫的香气、鼎沸的人声、滋滋的油响,交织成早市最诱人、最富生命力的背景音。
  在人声鼎沸的市集洪流里,流淌的远不止银货两讫,更有浓得化不开的乡情暖意。相熟的摊贩间,一句“吃了么”是清晨最熨帖的问候;递根烟、搭把手,是不需言语的默契,闪烁着市井江湖的义气微光。老主顾与老卖家碰面,三两句闲谈,便自然交换了东家的喜事、西家的冷暖,信息在此刻成了流通的温情货币。这早市大集,早已超越了原始交易,它是一个温情脉脉的邻里会客厅,一个信息与情感自然流淌的社群广场。在人心易疏的当下,它固执地维系着一种基于“在场”的体温与共鸣——— 一种需要面对面、声入耳、情入心的真实联结,何其珍贵。
  日照的早市大集,一座海滨小城最生动鲜活的微缩景观,它吞吐喧嚣市声,也沉淀时光安稳;承载生计奔波的汗水,也滋养人情交往的醇厚芬芳。在这里,生活的本真滋味,触手可及;日子的千般况味,俯拾皆是。它是一面古老的镜子,映照着亘古不变的人间需求与生活温情,也如一声悠长的钟鸣,提醒着步履匆匆的现代人:纵使沧海桑田,那维系我们存在的根脉,依然深植于这喧嚣、温暖、充满生命质感的烟火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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