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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新笋
  

巢志斌

  春气浮在竹梢上。晨光还未及漫过东边山坳,竹影已经簌簌摇动,惊起几粒露珠,啪嗒落在老张的竹篾斗笠上。他俯身拨开半腐的松针层,指尖掠过某处微隆的土丘,突然咧开被山雾浸湿的笑容:“这窝笋子生得俏!”
  同行的庆叔凑过来时,我只见满地零落的栎树叶。他的柴刀柄早被汗浆浸出琥珀色,刀刃却悬在虚空里游走,仿佛在丈量地底某个秘密的轮廓。“两指宽往下三寸半”,老人用刀背在腐殖土上划出方寸之地,“莫惊了竹鞭的龙脉”。
  我总疑心他们的眼睛藏着另一套玄机。分明是遍地褐叶黄泥,偏能瞧见土皮微微拱起的笑靥,或是某处枯枝不自然的断裂。庆叔说笋子会打鼾,当晨露坠在腐叶毯上叮咚作响,便能听见地底传来细碎的翻身声。说罢,他忽地屈膝跪下,五指如犁,顺着竹鞭游走的方向刨开温热的土层,果然现出半截象牙白的笋头,像是大地藏在怀里的私语。
  老张的短柄鹤嘴锄起落如叩门,锄刃总在距笋身三指处收住力道。湿润的红壤被层层剥开,渐渐露出裹着赭色斑纹的笋衣,倒像是从地脉里分娩出的婴孩,浑身还沾着母土的温香。这让我想起去年冬至见他们挖冬笋,那时节要循着竹鞭走势摸骨诊脉,倒比老中医切脉还讲究三分。
  山雀啁啾着掠过竹冠时,背篓里已卧满白生生的笋娃娃。庆叔剖笋像在拆家书,刀刃贴着笋节游走,青碧的汁液便顺着刀槽淌下来,空气里浮起清甜的叹息。最肥嫩的笋头照例留给林间鸟雀,说是还竹林的润笔费——那些散落的笋衣,转眼就被山雀衔去垫了新巢。
  归途过六道拐,撞见采蕨的妇人们挎着柳条筐从雾中走来,鬓角别的杜鹃花还噙着露水。两拨山民擦肩时互亮收获,竹笋与山蕨在晨光里完成某种古老的唱和。忽然明白这满山草木原是会说话的——只要你的指缝里还沾着竹鞭的红泥,掌心还留着腐殖土的体温。
  山脚下的炊烟扭成青绸时,背篓里的春笋已在陶罐里与腊肉絮语。而此刻竹林深处,某处腐叶堆正微微震颤,像是大地酝酿着新的诗行。庆叔说最好的笋子都藏在最厚的落叶下,“就像好肉汤是埋在炭火里慢慢煨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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