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山
总有一棵树跟着我。
它原本在我家村北的那块菜地里,菜地每年都要上粪,粪来自我家院落东面的猪圈,猪圈里经常会被扔进去花生皮、玉米皮、桃核、苹果核、白菜帮子这一类的东西。某一天,当我在菜园垄沟边上发现它的时候,一眼就认出是小桃树,甚至自以为是地推断出就是我吃过的桃子扔下的桃核长出来的小桃树。
它跟我回家。
栽在东屋门前靠左边的位置,在门和窗之间。爹和娘只当我是闹着玩,不相信小桃树会长成树的样子。肚子里有馋虫的我却不这样认为,我要吃桃,吃自己种的桃树结的桃!有了这一目标,小桃树就成了我小心呵护的朋友——害怕它被狂风吹,害怕它被骤雨打,一天不见,如隔三秋。浇浇水,说说话,我看着它长大,从二三十公分高长大成两米多高,枝繁叶茂,身强体壮,用实际行动验证我娘说的那句话:“桃三杏四梨五年,枣子当年便还钱。”三年后的深秋,我吃到了至今为止吃过的最美味的桃子。小如鸡蛋,绿如核桃,不鲜亮,没有红晕,咬一口却香甜软糯,它用了那么长时间生长,结出并不美艳的果子,回馈给我的童年一个独特而有趣的成就感。
待我离开童年,离开乡村,在城市落脚之后,那一年,有了自己的房子,房子是顶楼,赠送一个大露台,又一棵树跟我回了家。
露台上砌了一个池子,装上土,种上菜,谁知突然长出一棵石榴树出来。
第一年,石榴树很小,像一棵草,不引人注目,任它自生自灭。第二年,石榴树像个三岁小孩,没心没肺,任它恣意生长。第三年,石榴树占据小池子半壁江山,茂密成一棵你想拔也拔不掉的树……最爱六月,石榴花开,火辣辣红艳艳的六月在露台上展开,叫人一眼看罢心无愁苦。石榴树啊石榴树,你选择和枣树一样,盛夏开花,不在春天与别树争奇夺艳,骨子里有一种迷人的孤傲,有一种喜滋滋的自信,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步入正值青年的我。
今年初夏,又搬了家。书捆绑打包,鞋装盒装箱,衣服被褥叠好装袋,这些都可以搬走,唯独石榴树搬不走。
新的居住环境没有露台,亦没有小院,只有一个位于四楼的放着洗衣机和储物柜的小阳台,会不会还有一棵树跟我而来?它会以何种方式与我相伴?想起陶渊明的柳树,白居易的桂花树,苏轼的槐树,文天祥的柏树,贾平凹的小桃树……我不禁心旌摇荡,陷入联翩浮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