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玉滨
海沙子是近海双壳贝类海产品,学名兰蛤,在岚山海区主要生长在荻水绣针河入海口淡水和海水交汇的潮间带滩涂区域。记忆中的入海口是一大片泥滩,从绣针河冲刷沉积下来的泥沙,非常细腻,脚踩上去有三四十厘米的深,到小腿肚以上,在泥滩上行走就得拔一脚迈一步,海沙子多生长在这一片泥沙滩上,海沙子有两种,泥滩里的海沙子壳薄肉小黄多,沙滩上的海沙子壳厚肉多黄少,做海沙子面还是泥滩里的小海沙子好吃味鲜。
岚山海口对捞海沙子的作业叫扒海沙子,也叫下小海。一般是春末夏初时就开始有了,夏天是大量出产期,也是海沙子的繁殖期,这个季节的海沙子最鲜美,肉也最肥实。扒海沙子的工具主要有两个:一个是半圆形的抄子,用细竹竿弯曲做一个半圆,直的部分用一块竹片做连接,两端做上垭口固定住,然后把一块渔网用尼龙丝线固定在这个半圆上,做成一个漏斗形状的抄子来扒海沙子。渔网要用结实细密的,最好是淌大网的后梢子,网眼要比海沙子小一些,这样才能兜住如黄豆大小的海沙子;另一个就是铁锨和提篮。
海沙子好吃,但扒海沙子是个辛苦活。初夏季节,等潮水落下去,这一片浅泥滩都露出来了,下小海的人就短衣短裤,深一脚浅一脚地下来了,在靠近中间有水流的浅滩里,用抄子在泥滩上搂上面浅浅的薄泥,落潮后海沙子就留在这些薄泥里,搂一抄子,估计能端的动,就端着抄子到中间水流里来回地晃,让漏斗式的网在水里冲撞,这样薄泥就随着水流漂去了,留下的就是白花花的海沙子。下小海的人就这样一遍遍地搂着、冲刷着,收获着来之不易的海沙子。
常下小海的人,他们知道在这片滩涂上哪个地方的海沙子多,每次都能满载而归,一个潮头能扒一二百斤,装在编织袋里,骑自行车去赶集,或者卖给周边的养虾池作饲料。想起上初中的时候,和一个东北来借读的同学暑假里也去扒海沙子,但只去了一次便结束了,不熟悉操作技巧,也不了解这一片滩涂哪里有货,只是扒了几斤吧,便把一开始那些青葱的梦想、美好的计划击得粉碎,但是那种劳作的苦与乐也体验了。三十多年过去了,仍然记忆犹新。那个同学初中毕业后就回了东北,也没有了联系,不知那青春时代的一次豪迈赶海,是否也成为他跟孩子们回忆时的谈资。
吃海沙子面也是个细腻活。小的时候,娘有时嫌费事,但每年初夏时节总是要做上几回,做起来却是一丝不苟的,力求达到最好的效果。每次吃海沙子面,我都撑得溜饱,饭后都要到村前村后散散步,消化消化食。夏日在麦场里乘凉时,人们总津津乐道地说着一个笑话,说一个青年吃海沙子面,因为好吃,撑得受不了,却还想吃,吃上两碗就跑出去,围着院子里的大柳树转圈,消化一会,回来再吃上一碗,留下了吃海沙子面晃树的笑谈。这也是过去没有什么好吃的,吃一顿面条就是好饭了。虽然现在听起来有点好笑,但也反映了渔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体现了淳朴勤劳的渔家品性。邻居家里有吃海沙子面的,孩子们都会跑到街巷人多的地方,好不骄傲地炫耀着,说:“你看看,吃什么不好呀,俺娘今晚上又做海沙子面了。”
海沙子不同于那些白蛤蜊、花蛤蜊,它的壳里没有泥沙,不用先放在海水里爬沙,买回来放盆里洗几遍干净了就可以下锅了。锅里放几瓢水,水开了把海沙子投上,再开了锅就用筷子来回地搅拌,当天扒的海沙子鲜活度好,水一开壳就打开了,搅拌几遍,肉便从壳上分离了,然后慢慢地边用筷子搅拌边倾斜着锅,把肉弄到盆里,肉较轻飘在水面上,壳是硬的会沉底,这样反复淘几遍才把肉都筛出来。这也是个功夫活,不会的笨手笨脚,把壳也混到肉里,好在海沙子壳是很薄的,在嘴里不怎么硌牙,不影响美味的享用。
最好吃的海沙子面,一般人家是不会做的,这个过程也是很麻烦,不是心很细的人,没有去费那个事的。但娘总是把简单的饭食做得好吃,给我的成长留下了很多美好的记忆。好吃的主要秘诀是下海沙子开锅后,用个漏勺在锅里把海沙子碾碎,然后不厌其烦一遍遍地做出汤肉来,这样子,海沙子的黄就都在汤里了,但做的时候要费事一些。这样的汤下出来的面,面汤上漂着厚厚的一层油晃晃的海沙子黄,味道浓,出锅时再撒上一把韭菜,就会鲜得人掉了眉毛。趁着娘忙着下面条的时候,我赶忙在碗里捣几瓣蒜,浇上酱油准备好,吃的时候趁热兑上点蒜泥酱油,也就是我们爱吃的呼噜面。这面,谁能不撑得去散步呢。
现在的饭店里基本上都有海沙子面,但大多数是现成的海沙子肉做出来,没有了过去那种辛苦赶海的收获、耐心细致的烹饪,也没有吃得酣畅淋漓、满头大汗的感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