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思
一场秋雨过后,山里微凉,转头看到阴凉的积水石阶旁,竟生出一片苔藓来。
我蹲下身,看到这苔藓青里透着绿,细看时,竟如无数小针密匝匝地排着,显出十分热闹。我向来不甚留意这些细末之物,然而今日闲步至此,却被这苔藓绊住。
用指触苔,凉而软,微微湿润,这感觉竟有些亲切,仿佛触到了大地最初的脉搏。想到连续多日高温,这里干旱缺水,苔藓定枯黄,而一场秋雨,这苔藓又绿了。
袁枚有首诗咏苔:“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
我想,这苔藓的生命力是极强的。人践踏它,它不声不响,石压迫它,它曲曲折折地寻路而生。纵是干旱,水淹,只要得一丝湿气,一线微光,便又悄悄绿起来。它不求人赏,不惧人厌,只是自顾自地活着,蔓延着,将一片死寂的石板点化成生机盎然的绿毯。它们在自己的世界里自得其乐,享受着生命的美好。
“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想来这苔藓自古便是幽居之世的伴侣了。它不吱声,不招摇,恰合了隐者之心。我非隐者,却也在这苔前驻足良久,看它如何以卑微之躯,占据石阶上的风光。
苔之精神,是绝处逢生的智慧,既是“隐”的哲学,也是“活”的哲学,它不仅是人在困境时,自怨自艾的精神慰藉,更是某种生命的宣言,仿佛在说:“无论如何,要先活下去,无论如何,要把此刻活好,把今天活好。”
夕阳西下,苔色转为深绿,几乎近墨。我起身欲去,忽然觉自己如这苔藓一般,不过是世间微末的存在,在浩渺宇宙间,悄无声息地活着。然而苔藓尚且绿着,我亦当如是——— 无论处于何种境地,皆不可失了生之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