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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不住的父亲
  

李静
  我父亲大约是70多岁才“正式”退休的。
  出生于1939年的父亲,是一位渔民,也是我们那里有名的船老大。在海上捕鱼劳动强度大,为赶潮水起早贪黑,非常辛苦,我父亲一直干到六十多岁,才不登船的。
  村里人知道我父亲勤劳能干,责任心强,身体也好,还没等他从船上彻底退下来,就有几个单位要他。最终,父亲到了本村建筑公司,按点上班,按月拿钱,算是由海上转移到陆地上。
  当时,我们都认为父亲最多干个三四年就行了,没想到他干得很好,公司还不想让他走,一气干到了70多岁,这才回家歇着。
  我们的家庭情况不错,算是丰衣足食,姊妹几个全都成家立业,没有什么让父母操心的。我们都劝父亲,你已到了古稀之年,真需要“休息、休息”了,要学着村里的其他老人,拿着马扎子,蹲在街头,吹海风,拉大呱,安享晚年。谁知父亲去了几次,就再也不去了,又开始找活干。我们姊妹轮流劝他,他要么装作听不见,要么就笑笑过去,说多了他就很无辜地说:“我干活,你们怕什么?干活又累不死人。”
  母亲说我父亲“一辈子见活亲,干活有瘾,年轻时就这样”。1959年春天修日照水库,我父亲是安岚公社突击队的队员,哪里危险哪里去,一次塌方将他掩埋在下,幸亏抢救及时活了过来了,送来家疗伤时,吓得我奶奶天天泪流满面,可是伤一好他就又“偷偷”上了工地,那年我父亲被评选为“劳动英雄”,县领导为他颁奖。
  我大姐是经营海货的个体工商户,搞海产品加工。父亲硬要去帮大姐家干活。大姐与我们都不让他去,他在家里就闷闷不乐。听说大姐让他去干活了,一下子来了精神,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披上外衣就向外走。
  大姐家常年雇了几个人干的。他到了大姐家,帮着看看就可以了,可是他一定是亲自动手。不但自己干,他还跟别人比赛,人家干多少,他就干多少,而且只多不少。大姐心疼他,一会儿叫他喝水,一会儿让他吃点心,就是为了叫他歇歇。可父亲心思全在活儿上,听见了也装做听不见。
  后来,大姐家的经营场地被征用了,不加工海产品了,父亲“失业”了。
  姐姐说,我看咱爹现在精神头不如干活的时候。父亲年龄越来越大,耳朵渐渐丧失了听力,别人说什么他只是憨憨地笑着,似乎听不到,可是只要说到什么活儿,他就两眼放光,耳朵也听事了,手脚格外利索。
  想活干,就有活干。父亲又找到了新活———开荒种地。
  我们那地方靠海,本来没有多少土地,加上港口建设的征用,闲着的土地很少,已经很多年没有种地的了。可是,河边、山根下,边边角角总有荒芜的地儿,只要下力气拾掇干净,见缝插针,就可以种菜、种地瓜、玉米、花生。开始时父亲在河边开了几块荒,种了一年,因为河道改造,那块地自然就被征用了,父亲也不怨,就再找地儿。他瞄上山脚下的一块,这一块地被港口征用了而暂时还没用起来,面积比较大。但是这块地净是土坷垃、黄泥头,父亲起早贪黑地干,终于整理出来。他想种花生,那一年天总不下雨,父亲有点儿急,每天都看天气预报,希望有雨,可是雨一直没下。因为时令不等人,父亲决定从远处一个小水库里挑水种花生。不能让老爷子累着啊,我们姊妹几个都去帮着干,挑水的、培沟的、覆膜的,我们现学现干,很是热闹。我们跟父亲开玩笑,说他让全家又当了一次农民。父亲就哈哈笑着“撵”我们走。
  庄稼收成的时候,父亲那种喜悦,就像看到自家孩子的长成一样。那年,这块地里种的花生,除了分人吃掉一部分,还打出二十多斤花生油,那个油我们吃起来感觉特别香。
  这块地,第二年又被征用了。他又到别的田间地头寻找,就是那些巴掌大的地儿他也不嫌小,整出来后就种上东西。
  有一次,就因为山路崎岖不平,他心急了一脚踏空,翻了跟头,划伤了胳膊和腿,家里召开会议“批判”他,他就在一边笑,好像没听到一样。有一年我家里滚着二十几多个大南瓜,他种的葱、韭菜、菠菜都分给邻居家。
  2020年的农历六月二十七,这个日子我记得特别清楚。那时候玉米成熟了,父亲一直惦记着收玉米,一大早就出去。到中午了,母亲见父亲还没回来,就急了。她膝盖骨质增生不能走路,也打算就拄着拐杖出去找,正好我大姐来了。大姐一听,就急忙招呼几个人分头去找,我也正好在家里。父亲开荒的小地很零散,不知在哪一块地里。凡是有玉米棵的地儿我们都去找,最后终于找到了——— 父亲中暑了,他倒在玉米地里出不来了。
  想一想,长势旺相的玉米,杆子粗壮,叶子肥大,整个玉米地密不透风,加上天气炎热。不中暑才怪。那块地很偏僻,不靠路边,大夏天的中午,没人经过,父亲出了事也无人知道。大姐从玉米地把父亲背了出来,父亲大口喘气,已经说不出话,脸上被玉米叶划出了一道道的小口子。我们都吓得哭了起来了。父亲醒过来的第一句话却是:“还有一点就掰完了。”说得我们又都流眼泪了。
  第二年的时候,父亲还想继续种玉米,事先我姐姐就把种子藏起来了,让他找不着,父亲知道我们捣乱,就开始“熊人”。我们说港口管理人员说了,这地马上就要用起来,不让种了。他半信半疑,因为我们经常拿这样的话骗他。
  这时候,我们姊妹人分别带他出去旅游,带他登阿掖山,去日照游玩,他才高兴起来。
  在我记忆中,就没想着父亲抱怨过什么。他对我们寄予厚望,却从来不对我们提什么要求,总是默默地守护着我们,我们做得不好的时候,他也不指责,就沉默着不做声,我们就知道错了;我们做得好的时候,他就显得很高兴,有时候还会跟外人自豪地“吹嘘”一番。他自己省吃俭用,但在我们身上花钱从不吝啬。他就愿意看着孩子学习,他没有高深的理论教育也没有过多的说教,只会简单的重复“好好学习,多读书”几句话,他的支持的方式也很简单,就是向你兜里“塞钱”,叫我们买本子、买书用,多吃点好东西,从几百到上千元都有。
  父亲喜欢干活的这事,并不是生活所迫而养成的,而是一种淳朴自然的爱劳动的品质。
  父亲甘愿吃苦受累,就想做个对他人对社会有用的人。
  有活干了,父亲身上就有了力量,脚下便有了速度,眼中迸发出光芒。我认为,这也是一种生命力吧。
  父亲在劳动过程中,体验到的是一种享受,而不是受苦。
  这种朴素的价值观,让我们对生活、对工作都有了新的感悟。父亲的精神让我们受益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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