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庙坛上的猫
——日照市五洞府的故事

  韩怡林
  烟火起,照人间,四季流转,匆匆,又一年。
  我抬头看着月亮又一次地与太阳齐平,听着山脚下传来的鞭炮轰响,用爪子捋了捋自己的毛发,我看到我那油亮的皮毛上又多了一道斑纹,我知道人间又是一年。
  我是一只猫,一只不属于人间的猫,我能听懂人间的絮叨贺语,也能感受到上天给我的召唤———当然这份召唤更多来自奶奶。从奶奶追着日出逃到这里安居,救助并收养了奄奄一息的我开始算,到现在已经有千年了,我也早已经在奶奶的抚摸之下脱离了凡尘。猫,只是我的肉体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一种形式。
  小心地绕过山后的树林,巡视着每一株黝黑的树干,作为奶奶在凡间的使者,我知道我有责任替奶奶打理好这片土地,没人的时候我便在山岗上四处转,久而久之,我熟悉每一棵树的脾气,我知道哪棵树的顶端有树妖,我也知道土地公公住在哪两棵草中间。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也会和他们打闹,但是如果我有时候偷偷使坏就会感觉到奶奶在敲我的头说“又调皮了。”
  太阳的光渐渐地驱散了黑夜,我从山后绕到了山前的石碑处。人们给奶奶修建的石碑,经过世世代代,已经在前山形成碑林,碑上多刻有对奶奶的感激或者对生活的祝愿。奶奶的庙前已经陆陆续续地有了香火,“喵呜喵呜”,我轻叫了两声,让奶奶知道我在这里,我忍住了去蹭奶奶腿的想法,没有去打扰奶奶,我知道,这个时候奶奶正在收集人间愿望,守护这一方水土。
  山下的车渐渐多了,越来越多的人手捧着香一步一步地往山上爬,他们嘴里都念念有词:“希望老师奶奶保我全家安康……”“老师奶奶,我考上喜欢的学校了下一步我要去追逐更远的梦想了……”“……”每一个上山的人都在奶奶的庙前点燃香火,向奶奶许下心愿。我看着人群慢慢地增多,人们默默地排队,车水马龙,让我想起了天上的银河。心到神知,祸去福来。纵然我没有什么法力像奶奶一样保护他们,但是我知道那些脸上写着“善”的人,即使没有大富大贵也平安顺遂。
  昨夜和土地公公看了一晚上星星,有点困了,于是我跳上一座小庙,庙里的神仙轻轻摸着我的背,在上天的召唤下,我便在此蜷成一团与他们共同接受人间的叩拜。透过袅袅香烟,我似乎看到了千年前那一对逃难而来的母女。
  三国时期,战乱纷争,而我很不幸地生在那个时候,从我记事起我就独自一猫地流浪着,从土缝或者树底找吃的,还要随时提防着饿极了的人把我捉去炖汤,过着有上顿没下顿的生活,但好在山上草多,不至于饿死。后来的某一天,我突然看到了两个陌生的面孔在这座山上住了下来,她们穿着破烂的衣服,看上去好像是母女吧,她们住在一个小草棚里,草棚前有五个洞。她们经常来采摘草药然后送给山下的村民,晚上草棚还会发出清香的气味。
  冬天到了,寒风肆意地吹开我的皮毛,雪花慢慢地蒙住了我的眼睛,我的腿已经不能动弹了,我听到“啪嗒”一声,紧接着我感觉到我的头撞到了冰冻的土地,猫的直觉告诉我:我活不过今晚了。一只流浪猫的死在战火面前又有谁能注意到,也许明年春天会有饿狗来吃掉我的尸体。
  但令我惊讶的是,我醒了过来,在一簇火焰旁,身边坐着的正是那一对陌生的母女,“难不成,她们要把我捉来烤了吃肉?唉,反正也是要死了。”“喵呜!”我叫了一声,把身上的毛竖起来,希望这样她们能不吃我。
  看到我动了,年纪稍小的便笑了,随后年纪大的那个给我端来一碗糠米。“吃吧,吃吧,乖猫猫。”她们对我说。米汤的香气和饥饿打败了恐惧,我凑上前大口吃起来。吃饱后,我小心翼翼地去蹭了蹭年纪稍大那位的裤腿,她笑了,伸手摸了摸我的脊背,于是我就在这里住了下来。后来也跟着山下的人叫年纪稍小的那个为“姑姑”,叫年纪稍大的那个为“奶奶”。
  奶奶和姑姑是从很远的地方逃过来的,她们白天带着我上山采药把药分给山下的百姓,也会有人专门来到这个小草棚求药。晚上奶奶就带着姑姑织布和读书。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有时候,看着星空,奶奶会抱着我讲起她和姑姑母女二人的故事。
  奶奶说,她们是华佗的妻女,我不知道华佗是谁,但是奶奶提到华佗的时候总是用尊敬表情,并且称他为“郎”。我想,华佗一定是一个很伟大的人。“猫猫,你知道吗?郎在世的时候,总是给百姓治病,碰到穷人了,郎就不要钱了。郎研制了麻沸散能外科手术,治好了很多人的病。郎常说医者仁心,行医,本来就是去铲除病痛的,医是救人的,怎么能说成是害人的呢?”每当说到这,奶奶总会叹一口气然后抚摸着我的背就不说话了,她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这个时候,姑姑也就停下手中的活发出抽泣的声音。有时泪水滴在我的背上,我疑心是下雨了便会抬头看看天“喵呜”一声,奶奶便红着眼圈低头摸摸我的耳朵。我蹭了蹭奶奶,奶奶便自言自语似的继续说下去。
  “曹操患疾,久不痊愈,便召郎入朝。可怜啊,郎这一去便不曾回,可怜曹操,没有等到大疾痊愈便杀了郎。怎奈疑心病方,没有办法痊愈。郎死后,曹操更是疑心我们母女,于是我便潦草收拾行李,带着一方草药与女儿向着日出的方向出逃,也就来到了这片山林。”原来,是奶奶的夫君被曹操杀害后奶奶带着姑姑逃到了这里啊,我也不知道曹操是谁,我觉得曹操并不是很好的人,他杀死了奶奶的丈夫,还想杀死奶奶和姑姑,可是奶奶在说曹操的时候,总是为他的病没有痊愈伤心。
  奶奶在附近行医渐渐地被更多人知道,我曾亲眼见到一个人的呼吸已经很弱了,在奶奶的按压下面色红润起来;我曾看到过有人来给奶奶磕头,说感谢奶奶让他久病痊愈,奶奶也只是赶忙让他起来给他沏茶;我曾听说过奶奶帮助一家人摆脱病痛的绝望……后来,上天念奶奶行医救人造福百姓,便让奶奶和姑姑成仙守护这一方水土,我也受到了召唤,灵魂脱离了人间然后肉体留在人间做奶奶在人间的使者。奶奶成仙飞升的时候,青烟是从那五个洞里冒出来的,至此,奶奶便住在了这五个洞里,和姑姑一起守护着这片日出先照的地方。
  烟火慢慢地浓了,我端坐在庙上甩了甩头,来的人也越来越多。千年来,我见过许许多多在奶奶的洞前叩首焚香的人,见过许许多多的人在山前立碑,也看着人们给奶奶修建庙宇,山上的神仙也越来越多。我知道,奶奶会永远带着姑姑守护着这些人的心愿,守护着这片曾经给她们安家的土地。
  我理了理毛发,昂首,透过香火看着人们的叩拜,记着他们的心愿“平安顺遂,万事胜意”。半山腰依旧人来人往,上山下山,一派车水马龙的景象。透过香火,我看着这人间。
  烟火起,照人间,护万家周全,水土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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