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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的戒指
  

邢震
  傍晚天刚刚黑,堂屋的老藤椅就被奶奶占上了。老式台灯冒着微黄的光,把她弓着的背拉得老长,影子歪歪扭扭投在墙皮剥落的墙上。奶奶戴着老花镜,布满裂口的手指捏着针脚,那枚黄铜顶针跟着一上一下,磨得发亮的小凹坑,在灯光里泛着细碎的光。
  小时候,我最爱赖在奶奶腿边,看她缝补衣裳。她穿针时总爱把线头抿在嘴里沾湿,眯着眼睛往针眼里凑。要是半天穿不进去,还会小声嘟囔:“老眼昏花咯!”等穿好线,就把顶针往中指上一套,“嗒”地抵住针屁股,使劲往粗布上一顶。布料厚实,顶针和布面摩擦出“沙沙”的声响,混着台灯偶尔“噼啪”的电流声,听着特别踏实。我总盯着顶针上的小凹坑发呆,还伸手去摸,数着上面的小坑,数着数着就睡着了,梦里还能听见奶奶轻轻地哼歌。
  那时的顶针是会哼歌的,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它哼的不仅是奶奶的童谣,还有生活的重量。那些年家里穷,爷爷在工地摔伤了腰,奶奶为了多挣点钱,接了水泥厂缝补工作服的活儿。那些工装布料又硬又糙,还沾着水泥灰,闻着一股刺鼻的碱味。奶奶坐在小马扎上,一坐就是大半天,身旁堆着小山似的待补裤子。我见过她夜里戴着老花镜,佝偻着背,手指头被顶针磨得通红,有时不小心扎出血,就往嘴里嗦一口,接着又埋头缝。有回我摸黑起夜,看见她还在补一条磨得透亮的裤裆,顶针在布料上碾得“咯吱咯吱”响。那时我才明白,顶针上的小凹坑,原来是被生活的苦一点点砸出来的。
  后来日子慢慢好了,村里的老太太们都戴上金戒指、玉镯子,亮闪闪的。我曾偷偷问奶奶:“您为什么不戴戒指?”奶奶笑着伸出手,让我看她戴在中指上的顶针:“这就是奶奶的戒指,比金子还金贵呢!”说着,她把顶针取下来给我们看,内侧已经磨出了深深的凹槽,就像长在她手上似的,换作别人戴时都打滑。那凹槽里还沾着细细的棉线头,像藏着奶奶大半辈子的操劳。
  时光在顶针的凹坑里慢慢沉淀,不知何时起,奶奶的手开始被风湿侵蚀,指节肿大,再也戴不上那枚顶针。可她还是把顶针宝贝似的收在针线筐里,上面压着块洗得发白的蓝布。前几天整理旧物,翻出一件补丁摞补丁的蓝布衫。那细密整齐的针脚,是奶奶戴着顶针一针一线缝出来的。抚摸着布料上微微凸起的线头,突然想起小时候,奶奶总爱用戴着顶针的手轻轻抚摸我的脸庞。那时觉得硌得慌,现在想来,那是最温柔的触碰,带着奶奶独有的温度。
  顶针,这枚奶奶一生的“戒指”,没有珠宝的璀璨,却比任何首饰都珍贵。小凹坑照亮的从来不是多远的路,而是那些她低头缝补的夜晚,那些我在她膝头数着小凹坑睡着的时光。原来最深的爱,从来都藏在生活的褶皱里,藏在顶针每一次起落的温柔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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