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雪凤
傍晚,我沿着城市街道散步。夕阳将高楼染成橙红色,玻璃幕墙反射出耀眼的光。忽然,一阵鸟鸣从头顶的行道树上传来。抬头望去,枝叶间黑影跃动,归巢的鸟儿正喧闹不休。
我很惊奇。城市里向来只有车声人语,机械的轰鸣不断,几时听过这般热闹的鸟叫?我索性停下脚步,倚着斑驳的树干细听。刚开始只觉得嘈杂,渐渐地,听出了几分趣味。那高亢急促的,大概是麻雀;清亮婉转的,也许是画眉;偶尔还夹杂几声乌鸦的粗哑,像是乐团里偶尔走调的低音提琴。
行人大多匆匆走过,很少抬头。偶尔有一两个小孩指给大人看,大人却只催促快走,说作业还没写完。外卖骑手风驰电掣地掠过,车轮碾过落叶,发出清脆声响,却碾不碎这一树的歌声。这些鸟儿真是聪明,偏挑人们疲倦归家的时候,出来宣告自己的存在。
我喜欢聆听鸟鸣,尤其是在城市里。每每循声寻去,总能在街边树上发现它们的踪迹。有时三五只,有时数十只,黑压压地聚在枝头,像在开什么重要的会议。它们时而齐声高唱,时而窃窃私语,有时又突然全体静默,似乎听到了某种人类听不见的指令。
最妙的是下雨天。细雨朦胧中,鸟鸣声仿佛被洗得更加清亮。雨水顺着叶片滴落,打湿了鸟儿的羽毛,它们却唱得越发欢快。柏油路上的车轮碾过积水,溅起哗啦声响,与鸟鸣形成奇妙的应和。
“这些小家伙精得很!专挑下班时候叫,这时车声最大,没人嫌它们吵闹。”路边的店主说,“早年只有三五只,现在倒好,整棵树都快站不下了。”
原来它们一直在那里,只是我从前未曾留意。人类的耳朵早已被各种喧嚣磨钝,直到它们聚成大军,才唤醒我们沉睡的听觉。而鸟鸣的壮大,或许正说明城市的树木多了、环境好了,鸟儿才敢这样大张旗鼓地进驻。
夜色渐深,华灯初上。路灯亮起的刹那,鸟鸣忽然停了。它们似乎知道白昼的戏份已经演完,该把舞台让给霓虹和夜景。枝头一阵扑棱,黑影四散飞去,融入渐浓的暮色。
这些鸟儿何尝不是城市的守夜人?白昼里它们隐在绿叶之间,静观车水马龙;等到暮色降临,便用歌声为喧闹的一天作结。它们的鸣叫里,有自然的余韵,也有都市的回响。
后来的很多天,我又听见鸟鸣从别处响起。原来不止那一棵树,整个城市的街道旁,都有它们的身影。车声未歇,鸟鸣依旧,只是人们大多低头赶路,无暇抬头看看这些朝夕相处的邻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