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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母亲
  

孙树金

我的父亲母亲
  一九四六年早春的一天下午,涛雒北门外,二十三岁的母亲腰系罗裙、身披云肩、头戴花冠、坐着大红花轿,带着娘家陪送的“四小件”(两大一小三个厢子,一张三屉桌,一对捧盒,一对方杌子)嫁妆,在吹吹打打的喜庆鼓乐声中,嫁给了南门里二十六岁的父亲。听当时给母亲当嫁客的大姐(她叫孙慧萍,是日照县有名的小学老师)二十多年后说,母亲的婚礼在当时很出名,母亲是那时很有名的俊媳妇,所以当时看新媳妇的人非常拥挤,以至于有的小孩鞋都挤掉了,过门费了很长时间。
  姥爷有兄弟三人,三人各聚妻成家育有九子二女。姥爷是老大,姥姥生大舅、二舅、四舅、母亲和六舅。二姥姥生三舅、五舅、我姨和七舅。三姥姥生八舅和九舅。母亲是这个大家庭里出生的第一个女孩,所以她是很受宠爱的,在我的记忆里母亲的名子就是”大妹妹”“大姐”或者是“大姑”。我竟然不知道母亲的名字叫什么,因为从没听人叫过,母亲也从没说过。到我上初中填表的时候问父亲,父亲说,就填“孙张氏”吧,可是我嫌难听,就自作主张给母亲起了个“张传兰”的名字。我告诉母亲,她没有反对,但是那名字只是我填在表上的,生产队里的记工单上,母亲的名字仍然是“孙张氏”!
  母亲结婚时,我家有奶奶、大伯、父亲,还有两个姑姑。从一个大家庭来到另一个大家庭,母亲的身份有了很大的变化,从受宠的“大妹、大姐”变成了“二嫂、二婶子”,所做的事情也有了很大的变化。在姥姥家时,母亲主要是做针线活,听她说,那个大家庭里的每个人都穿过她做的鞋,或是她裁缝的衣服。
  母亲心灵手巧,她的针线活都是跟我那巧手的二姥姥学习的。我姥姥去世早,二姥姥对母亲的影响是很大的。关于二姥姥的记忆,最难忘得就是她那双前尖后阔形状像辣椒的三寸金莲。母亲曾多次领我到三舅家去看望她,或向她讨教(三舅是二姥姥的长子,她跟他住,那时也没听说轮着养什么的)。在我的记忆里,母亲和她的二娘是很亲近,犹如母女。母亲做的针线活是绝大多数人做不出来的。记得我表舅(他叫黄庆金,当过老师)曾说:“姐姐给我做的鞋我都不舍得穿,放在那里看着就高兴!”
  结婚后,母亲由姑娘变成了媳妇儿。由专做细活的巧姐变成了拤碓,推磨样样粗活都得做,细活也少不了的媳妇儿。此落差,母亲应该是有点难以接受吧,精神的压力,再加上身体的极度劳累,母亲消瘦的很厉害。我记得她曾经用了一个我想象不到,但却很恰当的比喻:母亲说她当时瘦的拴上根线就能放到天上去了!我不知道她怎会想到如此精到的比喻!于是就有人说,“她是仙女下凡,来阵风就吹到天上去了,不会也不能生孩子”。还有人说什么,“朝太岁了”等等不一而足,反正说什么的都有。结婚后多年不孕,对母亲来说是个巨大的打击。
  算命打挂卦,求医问药,苦药汤喝了几大盆,结婚五年后母亲终于怀孕了。这时几乎所有人都不相信她会怀孕。母亲个高,身材苗条,所以怀孕后,到六七个月时也不明显,多数人认为母亲是假孕。以至于怀孕快八个月时,过年推麦子磨面,本家的二奶奶问我奶奶:“永孩家的是有喜了?”(永孩是父亲的小名)奶奶说:“说是有那么个事开,还不知道有个‘饭帚‘还是有个’条帚’!”
  就这样,母亲在大家的怀疑和期盼中过完了一九五二年的春节。阴历正月二十五日子时,那个全家人盼望等待的孩子降生了,是个小女孩,她就是我,一个晚生了五年的我。听母亲说,我出生的那天夜里,天降大雪,到早晨很多人家开门后雪就往屋里淌。听说后来就再没见过那么大的雪。
  我开口吃的第一口奶是隔壁大娘的,大娘头年冬天刚生完她的第六个孩子,女孩叫“小平”,我喊她小姐姐。隔壁大娘是个心地善良聪明能干能感热心热肠的人。她有亲戚在沈阳、青岛,在我记事以后就常见她去沈阳、青岛走亲戚,回来后我就能吃到几颗罕见的糖果。所以大娘在我心目中是穿过“大皮鞋”,“溜过码头沿”,见多识广且能说会道的人。大娘让我跟她家二姐的名叫,二姐叫“大存”我就叫“小存”了。大娘给我起“存”这名有两个原因:一是随她家那一大群孩子成行成串,成长顺利,二是对我家来说是好好保存住这个来之不易的小生命!我长大之后,明白了大娘的美好愿望和良苦用心。大娘的乳汁是我生命得以延续和成长的甘露。我感恩大娘,我想念大娘,但当我想感恩有能力的时侯,大娘却已经走了。每每想起这事,我心里就会觉得好伤感和难过。我深深为自己沒能为大娘尽一点孝心报一点恩情而懊恼。可是世界上沒有后悔药可买。
  我出生后,母亲奶水不足,饿的我经常哭闹,于是奶奶就抱着我,到有小孩子的人家里找奶吃,那时我们村比我大几个月到一岁的孩子有六七个,所以奶奶抱着我,走遍全村,吃过所有当时有奶水母亲的奶。听母亲说,生我那年的麦收时节,有一个女人挑着一担杏子在我家附近卖杏,她可能正在哺乳期,母亲看她奶水丰盈的样子,好象被奶水涨的很难受,也不管她长的丑俊、穿的好赖,立刻把我抱来送到她的怀里,我在她的怀里吃到了我有生以来的第一顿饱饭。听母亲说那顿奶吃的心满意足,张口外流!只所以这样,是因为那时每个母亲都有自己的孩子要喂养,能给我吃的奶水是有限的,所以我总是处于饥饿状态。遇上了这么新鲜充足的美食,哪能不拼尽全力,吸食至饱涨以至于漾出。由于这顿饱食,后来母亲还曾戏说我娘是个卖杏子的。每每想起此事,心里便会有暖暖的感觉在涌动。
  母亲奶水虽然不足,但她有一双巧手,我吃遍全村哺乳期母亲的奶水,母亲也做了相应的针线活(比如鞋子、衣服等)以补偿她们的付出,母亲称这为粗工换细工。听她说,为了这事她从未睡过一个囫囵觉,每天前半夜绝对捞不着睡觉。春节前几天,整夜是不能睡的。这样的做法后来就成了习惯。我记事之后的好多夜晚,总是看到母亲在杂油灯下做针线活,睡完一觉醒来再看,母亲仍然在做,不时用针挑挑灯芯,有时会用手揉揉眼睛再做。每年春节前一个月,母亲的针钱笸箩里就堆满了鞋帮和鞋底,那都是别人送来让母亲给鞝的半成品鞋子。鞝鞋是母亲的拿手绝活,既使做工不怎样的鞋底鞋帮,经她的手鞝起来,那鞋就漂亮了很多,俨然成了精品。所以有些人会请我母亲给她们鞝鞋。母亲好象也以此为荣,为能帮到大家,受到大家的欢迎而乐此不疲。凡是求到她的人,母亲从未拒绝过,春节前几天,她总是通霄达旦,忙碌不停。
  可我和妹妹的鞋总是要放在最后才鞝的。记得有一年的除夕,我和妹妹的鞋底和鞋帮还在母亲的针线笸箩里。我心想,明天就过年了,我能穿上新鞋吗?我心里着急的要命,就怕过年穿不上新鞋!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我就被哔里啪啦的鞭炮声惊醒,我赶忙爬起来,母亲已经把套好的新衣服,和鞝好的象盒儿一样漂亮的鞋子(母亲常把自己做的鞋比喻成盒儿)放在了床头上。那是一双高帮带捂眼,桔红色的棉鞋,我看了高兴极了。鞋边放着一个黄铜的鞋拔子,那是娘的陪嫁品,棉鞋是高帮得借助鞋拔子才能提上。否则会把鞋帮睬倒,影响鞋子的美观。母亲是多么的细心,对女儿的爱是多么深沉。我赶忙穿好衣服,这时娘过来帮我用鞋拔子把鞋提上。
  穿上新衣新鞋的我来到天井,父亲在烧纸,同时被烧掉的还有竹枝竹叶等,那噼噼啪啪的声响好听极了。父亲让我对着火堆磕头,磕完头回到屋里,母亲已经将煮好的饺子摆在了大方桌的边上。桌子的里面还有饽饽,枣山,香炉等。桌子的前面有一个红色、上面绣有许多祥云和龙纹图案的锦缎桌围子。墙上挂了三位神仙的绣像,好像是财神像。(那桌围子和神仙绣像在文化大革命破四旧时被烧掉了)。父亲又给神仙们奠饭、奠酒、烧纸磕头,我也学着父亲的样子作揖磕头。母亲说你是女孩,不用作揖,只磕头就行了。这是我第一次知道自己的性别,与男孩不一样,但也没放在心上。
  吃过饺子,跟随母亲,到一个我叫大奶奶的人家里拜年,大奶奶的儿子叫陈为海,我叫他大叔,大叔当时好象在沂水的什么地方上班。大奶奶一人在家住,她的家是两间堂屋,进门正面是一张高方桌,桌子上放着一盘桔子。那时不认识桔子,只觉得那东西好看极了,不知是干什么用的,桌子上还有一盘花花绿绿的糖果。大奶奶是个清爽干练、腰背挺直、头脚干净、精神头十足的小老太太。她那双不可多见的小脚真可谓是三寸金莲。这样的小脚我还在我二姥姥身上看见过。再后来,看冯骥才写的《三寸金莲》我就把这两双小脚当了范本。母亲让我给大奶奶磕头拜年,并递给我一个草编的圆形蒲团,我赶紧跪下给大奶奶磕头,大奶奶一边说不用,一边赶紧起身把我扶起来,并从方桌上的盘里拿了一个桔子,抓了一把糖果装到了我新衣服的布兜里。最令人震惊的是,她竞然给了我五毛钱的磕头钱。那时的五毛钱比现在的五百块钱珍贵得多!那是我出生后首次拿到五角钱,那钱好像是紫色的,票面大小比现在的五角纸币稍大一点。那是我这辈子得到的最令我难忘的一次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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