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汉中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
　　月出惊山鸟，时鸣深涧中。
　　                                 ——《鸟鸣涧》

　　这是唐代田园诗人王维，在忘怀自我中对大自然的一种心灵体验。
　　王维生在一个奉佛之家。父母给他起的名字，就是借用一代禅宗的法号维摩诘。佛学对王维的影响是巨大的。少年时代的王维就极具文才，经常出入王侯府第。中进士后，出任尚书右丞等职。然而政治风云变幻，王维不得不半隐辋川。诗的生命在乎情。正是入世的眷恋与出世的向往，使王维对诗歌创作保持了一往情深的激情。他将佛家观念转化为审美体验，将其亦官亦隐的生活酝酿、铸炼，写出了富有理趣、别具一格的田园山水诗。
　　这首诗中，“闲”便是“无”，便是“空”。这种忘怀得失的超然心态使王维细察到了别人看不到的美：在夜的苍茫中，细小的桂花从枝上飘到地上，沾到衣上，或凭花瓣飘坠发出的一丝芬芳，使诗人感到美的精灵桂花“落”到了凡尘。这个过程即如美学家宗白华所指出的：“艺术心灵的诞生，在人生忘我的一刹那。”王维由此融入大自然，体验大自然生命的律动：万籁俱寂中，月亮泼下泱泱无边的银辉，也使山林的鸟惊异了，这是静中之动；鸟的鸣叫又衬出山野的空旷和深涧的幽冥，是动中之静。这种动静融一，包纳万物，直探生命的本源。如果不是有澄明的古潭般的心境，如何能映照出大自然那永恒的自在的美？就像陶渊明写出《桃花源记》，就像后来的柳宗元写出《钴鉧潭记》《小石潭记》、王安石写出“细数落花因坐久，缓寻芳草得归迟”（《北归》）的名句。王维通过“凝心入定”，进入空且静的境界，获得了妙不可言的的审美愉悦，创作出传颂千古的诗章。
　　王维由红尘浪里翻到净土边上，他的田园诗常常带着淡淡的冷寂：“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山居秋暝》），“夜坐空林寂，松风直似秋”（《过感化寺昙兴上人山院与裴迪同作》），让人在空灵的意境中，得到别样的美感。
　　王维诗中的静气，蕴藏着很强的生命力：“山中习静观朝槿，松下清斋折露葵”（《积雨辋川庄外》），“山路元无语，空翠湿人衣”（《山中》），物象在寂静中闪耀着生命的鲜活。
　　王维也曾出使边塞。“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使至塞上》）。孤寂的情绪融入壮阔雄浑的景观，化作了凛凛豪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