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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叶

  安霞
  在这个疫情波诡云谲的春天,97岁的奶奶安详地离开了,留给我们无尽的思念。她的人生像是一片芙蓉叶,脉络上清晰镌刻着那些旧日美好时光。从我记事起,奶奶就是瘦小而整洁的,记忆深处,她总是弯着背默默地忙碌着,像时光长河里的一座拱桥,无私地承载着家庭温暖的流金岁月。
  家中姑姑讲起,奶奶祖上原来是大地主,家里土地论“垧”算,但她是个苦命的人,没能赶上好时候,五六岁就没有了母亲,小小年纪便撑起家里大半营生,16岁嫁给11岁的爷爷,而后生下5个子女。虽然她没有什么文化,却是一个智慧通透的人,许多看似轻描淡写的叮咛,有着芙蓉叶微辛的味道,简单含蓄却充满力量。
  “好好学习呀,学到脑子里都是自己的。”这是上学之后,每次回去看她时,临别时的叮咛。奶奶不识字,但对知识却十分的渴望和尊重,家里但凡带字的东西都舍不得扔掉,不仅仅是怕扔了误事,更多的是对知识的敬畏。她心里明白读书的重要性,却不知该如何讲述意义有多大,又该如何引导后辈,只能用最朴素的语言,鼓励着、希冀着。源于这种鼓励,我们几个孩子真的是不比吃穿只比成绩,年年都能捧回个“三好学生”,当年老房子的土坯墙面贴满了儿孙的奖状,在奶奶的认知里,应该就像勋章一样荣耀。
  “别想家,心在哪儿,哪儿就是家。”上了大学,农村孩子没出过远门,生活上、思想上很不适应,也曾想家想到窝在被子里偷偷哭泣。终于盼到放假回家,迫不及待跟她倾诉对家的思念和不舍。依稀记得那个傍晚,晚霞铺满天,小小的院子里,芙蓉花香漫心房,她掰着手里的玉米,玉米粒散落在旁,几只母鸡绕在她身边叼着虫子吃,几帧画面温馨如兰。“孩子长大了,就得出去看看,别想家,心在哪儿,哪儿就是家。”说这话的时候,她抬头看着夕阳,眼睛里闪着光,特别像一个诗人,拥有了诗和远方。现在想来大道至简,朴素的话透着深刻的道理。倦鸟归林、鱼翔浅底、落叶归根,这都是对家的渴望,也是生命在追寻着一种归宿,但是生活中,谁不是青春时抱着理想南来北往,无法按时归家,所以才有“吾心安处是我家”的慰藉。是的,只有沉下心来,才能有精力去干好事情学好本领,才有勇气怀揣着一份热爱,奔赴每一场山海。
  上班之后,有的时候工作压力大、任务重,也曾有过牢骚和抱怨,“别怕多干活,干活干活,先干才能活呀。”这是奶奶的散文诗。在她的世界里,干活就是撸起袖子加油干,就是在自食其力,就是一种奋斗。幸福都是奋斗出来的,奋斗本身就是一种幸福。人间正道是沧桑,只有不怕辛苦,沿着崎岖山路攀登的人,才能更上一层楼,去欣赏那一览众山小的优美景色。在奶奶的这些叮咛里,我慢慢读懂做人要像芙蓉叶一样心定步坚,要勤奋、要诚信、要善良,不仅具有较好的学识修养、处事技能,而且要懂得恭谦有礼,与人相处进退有度,出格的事不做、损人的事不为。
  严寒冬日,月夜花朝,芙蓉叶落。轻拂时光尘埃,这些叮咛就是奶奶的散文诗,是家里夜晚宁静的月光,是小院里青翠的菜苗,随着记忆不断堆积,成了不可再来的诗意往日。无论时光嫣然,身影未曾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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