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宪武
每到春天,北方的农家老屋房檐底下的一个个泥窝,就成了燕子回归的家。周恩来曾题诗:“樱花红陌上,柳叶绿池边,燕子声声里,相思又一年。”燕子的回归,给农家人增添了一种瑞祥而又亲和的希翼。
小时候,听奶奶讲,这些燕子都是咱们的老相识了,几年前就在咱家落了户。每年秋凉时,它们都飞到很远很远的南方温暖之地,并在那里过冬,一旦春暖花开,它们就飞回北方原来的家,还要在这里生儿育女,要这样周而复始好多年。奶奶还告诉我,燕子的记性特别好,不仅能经过一年的时间,上千里飞回来找到自己的窝,还能记住对它们好的人家,从不嫌贫爱富、见异思迁,那些富家人的住所再华丽,它也不屑一顾,几乎终生与对它们好的人家的那几间旧草房为伴。
我们老家当时只有三间草屋的正房,还有一间草屋厢房。我父母早年过世,只有我与奶奶住。房屋虽旧,比不上富裕人家的房屋漂亮,但在奶奶的收拾下,颇显得宽敞温馨。燕子在我们家正屋的厅房和厢房各垒有一个窝。每年春暖花开时,奶奶就忙里忙外,把屋里和院子都打扫得干干净净,还在门框下系上红色的飘带,像准备迎接尊贵客人一般迎接燕子回归。
头天晚上,奶奶似乎有心灵感应,告诉我明天咱家的燕子该回来了,并要我早睡明天好早起。第二天一大早,奶奶就叫醒我吃早饭,我与奶奶都换上了干净的衣服,还到外面草地里捉了几只小蚂蚱放到每个燕窝里,并在燕窝下分别吊上一只装满清水的大口小瓶,准备欢迎燕子回家。
当大地刚从那充满薄雾的晨曦中苏醒过来的时候,村落房顶的烟筒上还冒着一缕缕炊烟,有几只飞得快的燕子已经在不远处的邻居家院子上空盘旋鸣叫,好像在向这家主人报到:“我们已从南方回来了!”
看到别人家的燕子已回归,我等得有些着急。奶奶便开导我说:“甭着急,等太阳上一杆子高的时候,它们就回来了。”不一会儿,太阳缓缓升高,薄雾也被暖阳驱散,一阵呢喃的欢叫在我们家院子的上空由高向低回响,见到我和奶奶张开双臂欢迎它们的兴奋样子,四只燕子似乎也因与我们久违的相见而要情不自禁地向我们诉说什么,并没马上飞进自己的窝,而是落到院子里那条我们平日晾晒衣服的铁丝上,向我们呢喃了好一阵子才飞回各自的窝。
过了一会儿,四只燕子吃饱喝足后,并没因长途飞奔而马上休息,即从窝里飞到院里,上下左右打着旋子飞舞。奶奶说:“这是为了感谢咱为它们准备的盛宴在给我们跳舞呢!”
住在我们家的四只燕子,是两对夫妇。住在正屋的好像年龄比住厢房的略大点,平日里,都是厢房的那对跟在正房的那对后面,听从它们的招呼。
住下来的日子,一切恢复常态。燕子们开始分别在房内和屋檐下建新窝,这是在为它们的后代准备新房。它们非常辛勤,每日天刚蒙蒙亮,就飞向远处的河沟旁衔泥回来建窝。过了半个多月,两只新窝快建成了,母的就不停地向自己的老窝里衔些细草和动物毛,为下蛋孵孩子作准备。住了十多天后,母燕子就不出窝了,大概是已下蛋,专心地趴在窝里孵小燕子。这阵子,公燕子最辛苦,一方面,要继续为未落成的新窝进行衔泥建筑,建完后,还要衔草铺窝;另一方面,还要为母燕捕食衔水,伺候母燕。为了减轻公燕的负担,奶奶总是带着我捉些小蚂蚱一类的昆虫送到它们窝里,并按时添些饮用水,让它们即便在刮大风下暴雨的日子也会饮食无忧。
过了一周左右,我在屋里忽然听到一阵“啾啾”的微弱鸣叫,就告诉奶奶。奶奶高兴地对我说:“这是小燕子脱壳出生了,咱家添喜了!”一般一窝生两只小燕子,多的能生四只。随着小燕子慢慢长大,它们的母亲需要给予喂食了。这时,小燕子不能吃硬壳的蚂蚱一类食物,需吃一些软的小昆虫,我与奶奶专门从草地里捉些小昆虫送到燕窝里让母燕喂它们。
不久,小燕子的羽毛变硬,翅膀也长出来了,母燕和公燕便带乳燕试飞。这时,乳燕的饮食和行动还不能完全自理,仍与父母住在一起生活。大概近一个月,在父母的驯养下,乳燕逐渐长大,也有了自食其力的能力,父母便将它们分到新建的窝里居住生活。小燕子总是睡懒觉,每天早晨,老燕子的一阵急促呢喃声将小燕子从梦中唤醒,全家便开始一天的飞旋捕食。
立夏过后,莺飞草长。柳丝翠绿,在暖风里摇曳。曾经那姹紫嫣红的花儿也渐渐凋落,大地尽显绿肥红瘦。气温在不断升高,村落里氤氲着浓厚的春末夏初的气息。燕子的各个家族也都老少皆壮,尽享天伦之乐。这时,那乡村错落的电线,便成为燕子时而停歇、时而嬉戏的地方。大燕子高低不一的呢喃,小燕子时尖时弱的鸣叫,变成了乡间最美的交响曲。
这醉人的曲调很快就会被飒飒的秋风取代,燕子一家老小就会随着大部队迁徙到南方去了,这不免给我的心灵带来一丝莫名的失落。但奶奶教我的儿歌似乎又给予我新的期盼:“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我问燕子你为啥来?燕子说,这里的春天最美丽!”